文／余佩蓉

每當我品味席慕蓉女士詩作〈一棵開花的樹〉，我總想著：男女之間的愛情，讓人願意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只為了換得心上人短暫的一個回眸，那親情呢？會不會亦是如此？

前些日子，瘋迷全球的《爺爺的天堂筆記本》，以溫暖的畫風和細膩的文字，向孩子們解釋了「死亡」這件事：年幼的孫子跟著家人收拾爺爺的遺物時，在床下發現了一本爺爺的筆記本，以即將到迪士尼樂園遊玩的雀躍心情，寫出自己對於「天堂」的想像，甚至還想好了「到天堂之後，想念家人時，如何守護他們的好方法」，例如：變成月亮、變成擦身而過的小嬰兒、變成孫子愛吃的蘋果，甚至是家人身上的結痂。

爺爺還希望，家人可以將他製成紀念品放在身邊，他自己先提案，例如：鑰匙圈、紀念金幣、T恤、紀念卡片（有八十八款可以蒐集）、爺爺哼歌的CD、郵票……陪著女兒一起閱讀此書的同時，我才赫然發現：心裡深處隱隱作痛著，原以為撫平的傷口，其實從來不曾癒合過……

三年前，摯愛的父親因病離世，我和媽媽、弟弟忍著悲慟，依著他在世前的「三不」叮嚀：不要冗長的致詞、不發訃聞、不收奠儀，只要親友前來捻香即可，不想造成別人的困擾。簡單而隆重的喪禮後，我們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繼續打拚，母親則依然待在老家，每天早晚在父親牌位前上香。每逢初一、十五，一早就出門採買父親愛吃的豬腳、滷味小菜，除了親手準備熱騰騰的飯菜，還會插上一盆百合花，讓原先空蕩蕩的供桌，瞬間五彩繽紛了起來。即使只是「祭拜」，母親仍大費周章地張羅著，如同父親仍健在時一般，細心照料著父親的一切。

以前我總好奇：人死了，還吃得到？聞得到？看得到嗎？我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找誰問。然而，當我拾起《爺爺的天堂筆記本》一書，心中的疑惑豁然開朗，頓時弭平了深埋心底的傷痛。當我抬頭仰望高掛在幽暗夜空的皎潔明月時，也許父親正化作一彎月兒，靜靜關心著我們；當女兒被風吹落的緬梔花吸引時，也許父親已化作那一朵朵黃白交雜的花兒，守護著他最愛的孫女；當我在廚房灶前舞鍋弄鏟，把營養的魚肉蔬果送進鍋裡煨煮燉燜時，也許，父親便化成了一道道美味料理，溫暖著我們的五臟六腑。

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一場場的聚首離別，是多少個五百年的修煉，才能修得的緣分？走出喪親之痛，我感謝父親教給我珍貴的一課，即使父女緣分看似結束，但我相信，父親會化作千萬姿態，陪伴著我們。

看不見，但依舊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