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林一平

佛教在19世紀伴隨亞洲移民進入美國，而於經濟大蕭條和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發展中斷。20世紀50年代起美國「垮掉時代」（The Beat Generation）興起，被視為後現代主義文學的重要分支，其成員篤信自由主義，創作理念往往是自發，甚至非常混亂。他們反對當時美國的權力機構、政治，以及知識分子階層。

過去數十年來華人的文學界將「Beat Generation」翻譯成「垮掉時代」並不恰當。當年被指為「垮掉派」的作家們自己並未垮掉，而是帶著憤怒，以破壞性的創造（Destructive Construction），對美國社會提出尖銳批評，試圖顛覆傳統美國文學。我節錄「垮掉派」的一首詩如下：

Visions! omens! hallucinations! miracles! ecstacies! gone down the American river!

Dreams! adorations! illuminations! religions! the whole boatload of sensitive bullshit!

Breakthroughs! over the river! flips and crucifixions! gone down the flood! Highs! Epiphanies! Despairs! Ten years’ animal screams and suicides! Minds! New loves! Mad generation! down on the rocks of Time!

Real holy laughter in the river! They saw it all! the wild eyes! the holy yells! They bade farewell! They jumped off the roof! to solitude! waving! carrying flowers! Down to the river! into the street!

每當我讀這首詩，便會心跳加快，心靈隨之悸動。因此，我個人將「垮掉派」改譯為「悸動派」。他們認同禪宗思想，將唐代禪僧寒山（圖一）的白話詩由中國傳入美國，並奉為鼻祖。

「悸動派」的代表人物凱魯亞克（Jack Kerouac; 1922－1969；圖二） 是「悸動」運動中研究東方禪宗思想最深入的人，於1958年創作《達摩流浪者》（Dharma Bums），將書獻給寒山這位被視為孤獨單純、忠於自己生活的精神偶像。

《達摩流浪者》敘述了「悸動」這一代的舊金山，反應了禪宗佛學。凱魯亞克的好友，也是「悸動」運動中最年長也最有名的作家柏洛茲（William Seward Burroughs II；1914－1997；圖三），雖喜愛禪宗佛學的思想奔放，可不願意被苦行僧的做法束縛。他說：「某些西藏的佛教徒將自己圈在牆內，呆在那裡，直到他們死。這不是很好的想法。」柏洛茲隨興不拘，造成1951年的悲劇，在墨西哥城酒醉不小心開槍誤殺了自己的太太福爾默（Joan Vollmer；1923－1951）。福爾默是才女，有人認為「悸動」運動的第一把火是她點燃的。

《達摩流浪者》讓我聯想到賈伯斯 （Steven Paul Jobs；1955－2011；圖四），他深受悸動派禪宗影響。

《達摩流浪者》書中寫著：「也許我會富有，賺很多錢，住在一所大房子。但思考一分鐘後，我問自己，誰想要用這一大堆來奴役自己啊（Maybe I'll be rich and work and make a lot of money and live in a big house. But a minute later: 'And who wants to enslave himself to a lot of all that, though '）?」這種想法某種程度反映出賈伯斯的行誼：雖賺大錢，卻不為財富所奴役，任意為之，享受工作。賈伯斯曾說：「我們的目標不是要打敗競爭對手或者賺大錢，我們的目標是盡可能做不平凡的，或者更偉大的事情。」這位不想打敗對手的人打敗了所有對手，不想賺錢的人卻賺了最多的錢。

經過禪宗和禪修洗禮，賈伯斯對自己的心念更加了解。賈伯斯說：「當你開始靜坐觀想，你會發現你的心思是多麼不安；如果你試著安撫心思，只會讓事情更糟；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會變得冷靜，且開始有餘力聽到更多微妙的事物。此時你的直覺開始旺盛長成，思緒愈來愈清澈。你的心神緩慢沉澱，此刻你能體會到前所未見的廣闊眼界。這是一種紀律，你必須實踐它。」

在禪修的影響下，賈伯斯的思考傾向絕對的單純（Rigorous Simplicity）也反映在公司產品的設計。禪修不只提升賈伯斯的審美感，也塑造他了解顧客需求的能力。賈伯斯有名的宣言：「我給人們的並非他們說他們想要的東西，而是給他們自己不知道，而卻真正需要的東西（the task wasn't to give people what they said they wanted; it was to give them what they didn't know they needed）。」

賈伯斯並不依靠市場調查，而是磨練內心深處的直覺，體會顧客的真正需求。如何訓練這種直覺？ 賈伯斯靠的是靜坐（Meditation），以及《華嚴經》所說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他說：「擁有初學者的心態是件了不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