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行

當「養兒防老」被認為是一種落伍的想法時，顯然在我們的傳統文化中，有一些優美的特質正逐漸在消逝。

時髦的人或自認開明的人常會這麼想：現代的父母應該「積穀防饑」多所準備，以免造成下一代的困擾或負擔。而事實上「積穀防饑」是解決老年問題無可避免的措施，卻也顯示工商社會文明的一種無奈。為人父母者若不趁年輕時為自己準備妥當，那麼將來便要憂慮了。

現代人經常這麼振振有詞地說：「愛是沒有條件的，父母親對子女的愛，也不應該談條件。」他們義正辭嚴地認為，孩子降生到這個人間，是沒有經過其自由意志的抉擇，而父母親之所以生下他們，也不一定全然是出自愛的動機。

因此之故，父母親之教養小孩實在是一種義務、一種責任，不應該奢求回報，一旦奢求回報，由於附有條件，離愛便愈遠。

而現在的老人們也心知肚明，一但自己沒有積蓄，便會成為孩子的累贅，因為子女們或者薪水不夠，或者正要創業。

至於陪伴，似乎也有困難，有的正忙於孩子教育，有的忙於自己前程，忙於交際應酬。

另一個關鍵問題，就是老人的生活習慣和年輕的一代經常有隔閡，所以，老人最好利用自己的積蓄進入養老院，或者住在附近，能就近照顧，又能各享空間；如果同住，那麼就要有心理準備，是孩子們的免費保母。

金錢方面最好少開口，一旦生病躺在床上，那就更麻煩了，因為孩子們實在很忙，沒空常來看你，醫療費也是一筆沉重的負擔。常聽人說「久病無孝子」，老人們這時躺在病床上，想著前塵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這樣普遍存在的現象，直教人看了心寒，因為歸根究柢，我們發現很多人已經不懂得什麼叫做「愛」了。

愛必然是慷慨地給予，不是無限制地要求，愛是無論別人給你多少，只要是恩惠，就要心存感謝，然後將這分感謝化為行動。

但是聽一聽孩子們怎麼說，孩子們說：「你養我、教我，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是你要生下我。」把賜予當作理所當然，不懂得心存感謝，他們不知道什麼是愛，所以，當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回饋。

其實，愛即使附帶一些條件又何妨？父母親這麼辛辛苦苦地把孩子養大，從呱呱落地的吃喝拉撒睡，哪一樣不要父母操心，哪一樣不要父母呵護。

父母親即使再窮困，也要張羅出藥費、奶粉錢，這樣的拉拔少說也要到四、五歲，小孩才能稍稍脫離父母的庇蔭，到再大一些時，還有數不清的教育費，數不清的牽絆與掛心。

有一天，他們老了，如果他們夠能幹，也許能攢下一筆錢，隨時支援孩子；如果他們只是很普通的一個人，年輕時為了生活疲於奔命，捉襟見肘，到了年老，就真正是兩袖清風了，哪還有能力「積穀防饑」。

他們沒有錢了，他們年老了，他們的健康大不如前，身體不太聽使喚，他們常常健忘，一句話反覆說了又說，夠幸運的話，兩老相陪伴，通常的情況，一個必定先走，丟下另一個孤單的老人，他們實在是會為自己擔心的。他們能不期盼嗎？期盼那些他們花費一生心血教養長大的孩子，能夠奉養他們到百年之期。這樣的要求能說是過分嗎？當他們真正需要照顧時，「養兒防老」難道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