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菽蓁

你牽著她的手，小小手掌柔軟的放你的掌心，你感受到她的放鬆與信任。水銀燈照得夜晚的人行道很溫柔，她在紅磚上開心的蹦蹦跳跳，有時會掙脫你的手到旁邊轉圈圈、有時會自己跑開說要跟你比賽，但她會很快回到你身旁，又伸出手來和你手牽手繼續每天例行的散步。

你總是覺得她長得太快了，你還沒記住你們牽手的溫度呢，她已經從學步蹣跚到可以獨立飛快跑離你身邊了。每天的散步時光你牽著她的手，逐步豐富著兩人的回憶。

她牽著你的手，手心傳來的微熱感讓你憶起久違的溫柔。你們有好久不曾這樣手牽手了，自你懂事以來她的手就不時在忙碌著，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張羅了，她無法騰出空來好好擁抱或牽著你，而外面的世界分走你好奇的目光，你始終在往外探索、不斷的追逐。

你認識許多新的朋友、牽過許多人的手，但你很少想過回頭去看看她、牽她的手。直到她慢下急促的腳步、緩和了疲憊的神情向你伸出手。

你再回頭牽起她的手，只因她眼神已遲疑；而那雙布滿青筋的手遠非你記憶中的那雙健康、強壯的手──那曾經牽著你、護著你、為你辛苦一輩子的手！

每個月看診時間她會小心翼翼的牽著你的手，讓你一步一步重溫遺失的記憶。你驚覺她老得太快了，方才憶起兒時手心的溫暖，怎麼健步如飛的她，如今竟步履蹣跚了？

「您要去哪裡？我要跟您去！」她追上來緊緊牽著你的手，小小的手透露著堅持，你不捨得拒絕她，就像你不能放開另一隻無助的手。

「你要去逛市場嗎？我跟你去！」你牽著她的手小心走在喧鬧活潑的菜市場，她專注看著攤位上的漂亮衣服，手還是緊緊牽著你不敢放開。愛漂亮的習慣沒變，變的是那比從前依賴你的手。

她叨叨的感謝你，感謝你時常牽著她散步、逛市場、看醫生；你對她說你也感謝她曾經牽著你學步、上學、上禮車。她茫然看著你、有禮的對你笑著，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你只想告訴她，雖然她已經遺忘了時光，但不要忘了牽住你的手！

紅磚道上你牽著她的小小手掌，也想念著那終究是鬆開了、離開你的──母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