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夢與夢的交際／成為眾多夢的漩渦／不論夢的主人是誰／在這大魔境／追究是愚蠢……」

在《千年女優》備受國際肯定後的幾年間，今敏延續現實與非現實交錯的風格，於二○○六年推出《盜夢偵探》（Paprika），此回是直接以夢境為題材，大大地解構了時間、空間的線性發展。

夢是什麼？深入夢境的後果是什麼？當現實與夢境交疊在一起，我們要將哪一個我視為真實呢？女科學家敦子冷豔矜持，但她的夢境化身Paprika紅辣椒卻是甜美動人的解夢高手。他們透過解夢科學的被扭取使用，展開一系列的救援行動。

一個人的夢不再是私密的，它可以被分享、甚至被扭轉，夢境的突襲，改變了我們的欲望，我們誤以為夢境可以實現，欲望可以得到滿足，自我彷彿可以無限延伸，直到混淆了夢境與現實的界線。

在影片裡，夢境開了大缺口，現實就掉到夢裡去了。

影片裡最令人匪夷所思、最有意思的部分莫過於那個由大眾的夢境組成的遊行隊伍。他們變形為各種娃娃、人偶、器具，口裡念著拼貼但像極詩句的口白，露出詭異但瘋狂的笑容，一路洋洋灑灑不知行至何方，彷彿盛大祭典的慶祝，彷彿解脫所有的變異笑容。

「那個遊行隊伍是被現實追逼的難民，用偷走的科學把它們集中在一起」，今敏藉由混淆夢的幕後黑手——科學中心的理事長的嘴裡說出的。至此，我們才明白，原來今敏想要追究的，不是戲劇性的衝突或結局，嘉年華會的意義在於它反映了人們在潛意識中的那個被壓抑的自我、被扭曲的自己。我們在現實中衣冠楚楚，隨時整裝以待，但有多少的冰山一角被我們深深藏了起來呢？隱藏的內心部分，夢境就替我們扭曲地完成。

我們還能在那裡喚回自我呢？當敦子對Paprika咆嘯：「你為何不聽我的話？你是我的分身呢」時，Paprika反問她，「為什麼我是你的分身，而不是反過來呢？」哪一個自我才是有資格浮出檯面的？哪一個自我才是我？

歡樂俗世，一場現實夢境的崩解，暫時的嘉年華會。它或許是肢體與靈性的完全解放，卻也是欲望流竄、毀滅的終點。最後Paprika的正面力量，吸收掉了幕後黑手理事長的絕大黑暗，才阻止了欲望的無限制流竄，也證明了它的收與放，全然不是由我們的欲望來控制的。

現實不是絕對的秩序，夢境不是意外的扭曲，它的制衡與和平，只在人的自覺裡。如Paprika所說，唯有白日可以對付黑暗，女性可以對付男性，最後仍回歸到了「陰陽，天地之道」的自然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