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子

午後，和姐姐帶著媽媽看醫生，金色陽光透窗進來，照得長長的木質地板，漾著暖意。

「媽，來晒點太陽吧。」我們陪媽媽聊天。

「說一下以前阿嬤唱給妳聽的歌仔戲，好否？」

生病的媽媽，歌仔戲的回憶應該可以讓她開心一些，那是屬於母親的溫暖回憶。

我的外婆，矮瘦，梳包頭，穿粗布花衣，是吃苦耐勞、樂天知命的農婦。她年輕時喜歡一邊織草帽，一邊給媽媽、阿姨們說唱民間故事，像是山伯英台或陳三五娘。外婆離開近二十年，媽媽也都八十幾了，但童年美好的回憶，讓她還能琅琅上口：「身騎白馬走三關，改換素衣回中原。」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的故事，也悄悄進入我的記憶中。

媽今天說的是《雪梅教子》，媽乾癟著嘴卻清晰的說：「那個雪梅啊，她爹秦太師與商定國本來是好朋友，他將女兒許配給商定國的兒子商琳。後來商家落敗，秦太師想毀婚，害商琳得了相思病。雪梅派ㄚ環愛玉去探望未婚夫，商琳發燒，以為愛玉是雪梅，睡了一晚，愛玉有了身孕，後來商琳病死，秦雪梅為商家守節，紡紗織布，辛苦扶養愛玉生的兒子商輅，商輅長大中了狀元，感念親恩，懇請皇上賜給雪梅『貞節牌坊』，經過這個貞節牌坊，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媽又回到未生病前的樣子，有元氣，會說故事了。

小時候最期盼外婆三不五時的造訪。她每次來，總提著自家種的蔬菜，和媽媽圍著圓桌，一邊撿菜，一邊敍說親友間的點點滴滴，哪家婆媳不和，哪個人重情重義……許多煙遠的往事，在談話間甦醒。因此媽媽年輕時梳著辮子的倩影，強悍嬸婆掌廚的霸氣，都鮮活在目！更精采的是說唱歌仔戲，一群孫仔圍著阿嬤，聽得陶醉入神！我喜歡這樣的氛圍，靜靜聆聽那古老的年代，多少忠孝節義的故事，多少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溫暖了我的心，豐富我想像的空間。

外婆也喜歡我們陪她去電台聽歌仔戲清唱，一路上她健步如飛，聆聽時她搖頭晃腦，不時以劇中情節勉勵我們，於是乎我感受到數百年來經由民間戲曲、口耳相傳的偉大力量，人人敬天好禮，樂天知命，忠孝節義成為生活的實踐而非教條。

桃園三結義、岳飛、雪梅教子，都栩栩如生活在人們心中。所以回程時陪外婆到關帝廟上香，表達對關老爺義薄雲天的敬意，也是必要的。只是如今，還有多少人願意聆聽呢？

「媽，妳講了有夠讚！」我衷心讚賞。

「我老囉，兜袂曉唱啊！」媽靦腆微笑。

黃昏了，陽光已隱沒，但暖意仍在；如同煙遠的人物已走入歷史，卻永遠「典型在夙昔」。祝福親愛的媽媽，身體健康，可以讓我聆聽更多精采的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