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家馴

是爸爸走了，讓二姐頓失重心？還是長久的疲憊，侵襲了她的健康？

二姐的眼中好像總少了自己。我收好她託付的東西，

對她說：「老姐，妳放輕鬆，讓我來做妳的靠山吧！」

二姐突然打電話來，請我去她家一趟，聽來情緒有些低落。她當面交給我一個袋子，摸起來硬硬地像是鑰匙和一些文件。獨居的二姐說：「前一陣子我輕微中風，還摔了重跤，傷到半邊手腳，醫生說蠻嚴重，要家人注意，我怕以後萬一有什麼事……」

我心目中那個強壯有勁、像我小靠山的二姐，怎麼可能垮了？ 記得爸爸說過，我們六個小孩裡就屬她和大哥體質最好，從小頭好壯壯，有小「力道山」（日本摔角之父）的稱號呢！

大我兩歲的二姐，個性內向、頭腦清晰、記憶力超強，永遠記得我小時候一籮筐的糗事。想起當年她出國留學時，我們在松山機場送行，我為她套上當時流行的花環，二姐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和大家合影，進關時，我看到她在偷偷拭淚，那清晰的一幕宛如昨日。

一向獨立堅強的二姐，到美國後，果真沒花家裡一毛錢，半工半讀拿到學位，進入銀行服務，後來又轉入矽谷科技公司的研發單位，做的仍是她擅長的會計工作，打算一直工作到退休。

也許是個性老實保守，最適合婚姻的二姐卻一直單身。爸爸經常打電話叮嚀她要注意安全、少吃外食，也勸她多和同事來往，憂心二姐忙碌又孤單的日子不好過。有一次，二姐失聯多日，急壞了我們；原來她沒讓家人和朋友知道，一個人去醫院開刀，同事也以為她回台灣探親。假日，她總是跟著年紀較長的師兄姐四處行善濟貧，根本沒想尋覓結婚對象。

十多年過去，當爸爸九十歲需要兒女照顧時，二姐毅然放棄高薪和美國的一切返台，一肩挑起照顧爸爸的重任。

二姐努力學習這份吃力不討好的新工作，又要修補久疏的父女關係，好長的時間讓她事倍功半。她甚至曾負氣離家過，卻拗不過親情呼喚又回來，父女前嫌盡釋。

這位「鐵娘子」花巧思為耳朵重聽的爸爸，設計用三乘五可翻頁的紙板，以電腦打字一些生活用詞：「吃飯」、「洗澡」、「吃藥」、「穿衣出門」、「來聽音樂」還加了幾句馬屁話，如：「爸爸你好帥！」「爸爸你最棒！」讓老人家輕鬆接收訊息。

她還貼心地將棋盤紙放大、黏貼在木板上，讓喜歡下跳棋的爸爸看得清楚、下得輕鬆。

爸爸是醫生，自己有慢性病卻不愛吃藥，常和二姐上演「官兵抓強盜」的遊戲：聰明的爸爸常把藥變不見，二姐總會在他口袋、垃圾桶、床頭抽屜或牆腳，甚至從爸爸的舌下查到沒吞下的藥，令她哭笑不得。

兩年前爸爸壽滿回去天家，走完九十九年無憾的人生旅程。

恢復自由的二姐不再飄泊，決定留下來，到「照顧者協會」當義工，把多年來照顧爸爸的心得與人分享。她認為被照顧的人是幸福的，但付出長久時間和心力的照顧者，往往是老伴、兒女或雇請的人，他們的辛勞和痛苦無人能分擔體諒，更是需要被照顧和安慰的一群。

是爸爸走了，讓二姐頓失重心？還是長久的疲憊，侵襲了她的健康？二姐的眼中好像總少了自己。我收好她託付的東西，對她說：「老姐，妳放輕鬆，讓我來做妳的靠山吧！」

（上文由「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提供 http://mypaper.pchome.com.tw/melodywang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