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玉

從有記憶以來，有三件事我一直不知不解，那就是：無聊、疲倦、紊亂。萬萬不要以為我很神。我們這群四、五年級生的小時候，生活大事就是上學、念書。正好自己非常愛上學，也愛讀書（當然課外書居多），日子無從無聊。及長就業成家，工作家庭兩頭燒，也沒空無聊。事情一件接一件，專注解決，並不感覺疲倦。一天終了，夜深人靜，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

但最近的感覺不同了。早上起來，全身僵硬，疲倦感像潮水一波波地湧上來，總要從腦袋開始「暖機」，四肢擺動，弓身屈膝，肩頸繞轉，全身折騰一番，才覺得自己真的醒來回神，沉重感稍解。

總之就是老了。生理的老化不可擋，腦力的退化也常帶來徒勞感。有時候忍不住質疑：到底是老化增長了疲倦？還是疲倦加速了老化？回頭看以前每天「更新」不倦，那就是年輕啊！不過年輕固然有體力去做想做、必須做的事，如果沒有那些年少就開始養成的條理習

慣，可能不用等

到現在，疲倦紊

亂感早就把自己

打敗了吧？因為

隨著年紀一去不返的記憶力，常帶來深重的疲累感啊！

如今等到老了之後，才漸漸感謝父母的教養，感謝從小養成的習慣。自小爸媽要求物品用畢歸位，髒亂自清自理，守時守信，簡約勤勉。所以也養成個人做事條列依序的習慣。念書要做進度計畫表，做事也按時間順序、輕重緩急一件件完成，即使年歲增長，依著這套統整、歸類、排序的邏輯習慣，還能將日子過得踏實。

上天真的很公平，老年記憶力不衰退者幾稀，一忘泯恩仇很不錯，但美好的、想要記的記不住，或好不容易記起來，卻片片段段，牛頭不對馬嘴，也教人沮喪。想要記卻記不起來的挫折感愈多，疲憊感愈重，疲憊狀態愈常出現，相對降低對外在事務活動的參與度，覺得生活無趣無聊的情緒，也更容易產生。

人的內在很複雜，我不知道羅賓威廉斯是不是因為太疲倦，所以放棄人生。但是老人罹患憂鬱症的比例的確很高，要減少因退化帶來的挫折無力，我想還是可以借助一些方法的。

朋友總說我記性好。其實是因為從年輕開始，我就不完全依賴自己的腦袋。我習慣寫備忘錄、排行程，不想把腦袋拿來記憶瑣事雜物，隨身攜帶記事本。手機問世後更是一大利器。手機裡的行事曆、待辦事項、便條、記事本……各種應用程式非常便利，還能設定提醒，隨時增刪。平日例行的事務、一兩個小時內要做的事，可能不須排行程備忘，但是一日、一周、一月、一季、一年內，舉凡公私活動、待繳費用、工作進度、親友聚會、旅遊計畫……都可以預先安排。九十高齡的父親，至今也仍維持使用大月曆的習慣，社團聚會、醫院回診、紅白往來、兒孫返鄉……他都記錄得清清楚楚。待辦事物隨時記下，外出時順路採買洽辦，不花力氣捕捉忽隱忽現又往往不知所蹤的記性，徒增氣餒。

有朋友曾因怎麼也想不起來一個意義深重的紀念物收納何處？苦尋不得竟變成恐慌症，焦慮難安。我總是安慰別人和自己，如果真的想不起來，只要不危及生命安全就好。如果一直都想不起來，彼物也一直沒出現，那表示其實那些事物可能也沒那麼重要！或許忘了才能減輕負擔，適度的疲倦才能讓我們沉靜下來，把世界讓出去，轉身開始面對自己，面對終極的生死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