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文騫

到了沙漠以後，我才真正知道什麼是荒涼一無所有。

離開公路，就是沙丘與沙漠，翻過小丘，還是同樣被風吹成道道波浪狀的沙海。我們的營地在一塊巨大砂壁旁邊，營地裡有簡單的羊毛帳篷、蒼蠅橫飛的廚房、大半損壞的浴廁，然後今晚我們是唯一的住宿者。

營地的主人說，你們先去看日落吧。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大最亮的太陽，在視線所及裡，一片一絲的雲也沒有，天空是絕對的晴朗，陽光毫無保留或遮掩。

太陽在落下了，但這裡日落時間很晚，四周除了遠方偶爾路過的駱駝隊伍，沒有動靜，我們只好輪流丟擲小石塊，比賽誰先擊中閃著反光的碎酒瓶，等待夕陽。標的物愈來愈遠，我們也變得煩躁，為什麼要跑到這種地方來呢，像人生裡好不容易擊中的目標，卻發現只有若有若無的回聲。

又回帳篷整理了一陣行李，終於氣溫涼了下來，大概日落了吧，踏出帳篷，餘暉已把沙子灑成各種不可思議的顏色，最西方還是金黃色的，背照處漸次層遞粉紅色、玫瑰紅，再到暗赭紅。

單調或豐富，原來取決於耐心等待。

晚餐有烤餅、烤肉、生菜沙拉、豆子沙拉，鄰近傳統貝都因部落的老人家也一起過來用餐，即使人不多，主人仍認真地打開音響燈光，好似熱鬧宴會，邀請手腳不協調的我們共舞，阿拉伯文的美國風格舞曲，五彩鑽石燈光，這一切竟然發生在沙漠的中央。

忽然間太陽能板的儲電用盡，一瞬燈光、聲音，全都消失了。然後星星全部點亮，周遭萬物靜止，夜空銀河流過。

隔日坐吉普車在沙漠裡瀏覽，艱苦爬上流沙般的斜坡，柔軟的質地好像讓一切陷落，無可著力處，四周景色是開闊無邊的沙漠，起初有點茫然但放開地圖與迷路擔憂，確實感到無所罣礙。

汗流浹背喝柴燒的熱薄荷茶，用最新的智慧型手機向嚮導學習阿拉伯語，現在只記得一句「瑪莎拉瑪」，再見之意。離去的早晨，營地主人也整理行囊，開著吉普車回到城市去與家人生活，臨別他熱情邀約，要我們下個月帶家人來玩。

車子飛駛，離機場還有四百公里，這裡真的什麼也沒有，但我感覺帶走了很多，瑪莎拉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