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靜宜

時序進入夏季，一期稻作已成熟。但是立夏過後天氣一直不穩定，大雨攪亂了農夫的行事。去年芒種前後（六月初），社區附近的稻子收割就已近尾聲，今年，夏至將屆，只見稻穀滿垂，遲遲不見農夫來割稻。據知，因為天候不佳，稻穀烘乾機供不應求，採了潮溼的稻子沒有馬上烘乾，稻子會臭酸，影響品質，其次，如以溼穀出售，價格低廉，品質與價格跟著雨勢直直落，該不該冒雨搶收？令農夫踟躕。大雨不斷，很多延遲採收的稻田陸續倒伏。

窗外的稻田，也出現災情，原本行距密實的稻田被大雨踩凹了一塊。幾經風雨爬梳，露出一行一行清晰的行列，我見其中一行倒伏的稻子，有一處類似髮漩的小漩渦，以漩渦為起點，延伸出去的行列末端被壓得特別低，像草坡溜滑梯一樣，壓低的那一行稻草與兩旁較高的稻穗，形成一道拱門，這跡象不太尋常，感覺有小動物在那兒活動過似的。白天開窗時，我都會特別多看幾眼，前幾天，往外一瞧，赫然看見，紅冠水雞家族在倒下的稻稈上覓食，兩隻親鳥帶著五隻幼鳥外加四隻亞成鳥，其他還有珠頸鳩跟麻雀，那塊倒伏的稻田成了野鳥的餐廳。

紅冠水雞一家順著倒伏的稻子根部爬上稻稈上，所以形成一個鑽出來的小漩渦，有啥風吹草動，再順著稻子尾滑下稻田躲藏。這些野禽，平常都在稻作底下穿梭，撿蟲子、拾穀粒吃，難得露臉。現在因為稻子倒了，牠們站在稻稈上就可盡情吃個飽。爬上來「試吃」後，發現環境真好，紅冠水雞一家，樂得賴在那兒不走了。

因為食物豐盛，加上有亞成鳥當小保母，母鳥只偶爾餵食一下，其他時間，忙著整理自己的羽毛，牠邊走邊掀動翅膀，尾巴上白色的覆羽像閃現的裙襬，展開的雙翅前後伸縮，婀娜多姿，不斷地跳舞。紅冠水雞是多產的禽鳥，繁殖次數一年可達三窩，每一窩的生育期間隔很短，所以可以見到亞成鳥與幼鳥、親鳥一起活動的龐大隊伍。大概是不用為糧食煩惱，所以雌鳥急著要下第三次卵了，我見牠除了跳舞、理羽外，最頻繁的動作就是到處啣草，並將其放置到一個定點，看來是築巢中的行為，新巢就築在倒伏的稻子上。

不過，這不是育雛用的窩，秧雞科的鳥兒有個習性，會另築一處「休息專用」的窩巢。童年時曾見過，白腹秧雞坐擁兩宅，我們以為其中一個是「編壞掉的巢」或空巢，後來才知道兩個窩都是牠的「自用住宅」，但是用途不同，一個窩「休閒」，一個窩「育雛」，紅冠水雞也有這種習性。

過一會兒，個頭較小的雄紅冠水雞再次出現，忙著啣草和跳舞的母鳥這才回到預定築巢的位置坐下，天上飄著小雨，亞成鳥三三兩兩蹲坐在「新家」旁邊的稻草上，享受涼快的雨絲，幼鳥趕緊鑽進母鳥的翅膀裡，偶爾一兩隻頑皮的幼鳥爬上媽媽的背部，身子完全埋在媽媽的羽毛裡，只露出腦袋瓜，好奇地往外瞧。母鳥仍不時地，拉扯身邊的稻草，如果拉到落葉、乾草之類的，馬上往身邊放。另一頭，雄鳥也沒閒著，牠四處找枯草，找到了就趕緊啣回來，交給母鳥。雨勢愈來愈大，兩隻親鳥丟下築了一半的巢，和幼鳥全都躲回稻草底下去了，只有亞成鳥，還傻不隆咚地，蹲在伏稻上淋雨。

這片伏稻的生存條件太迷人了，讓紅冠水雞家族流連不已。想透透氣，就往稻草堆上蹲，想避雨、遮陽，就往稻稈下躲，食物成堆，還可以在「穀倉」上，蓋個「簡便休息室」。往年，每逢稻子結穗，農夫就開始置放稻草人，或放鞭炮嚇鳥，今年農夫甚少過來巡田，大雨打壞了稻田，農夫的損失嘉惠了野禽，「災區」成了幸福之地。農地的動靜，隨著季節變化，再過幾天，收割機進場就會搗毀牠們的樂園，這樣的生態故事經常在田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