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寺副住持、南華大學學術副校長)
同樣的道理,當我們的長輩親人到了年老重病,乃至末期臨終的時候,如果已經喪失了判斷能力或表達能力,我們怎麼能夠因為害怕承擔責任與風險,或者擔心親族鄉寅乃至鄰里社區的閒言閒語,而把問題丟回給重病或臨終的親人呢?
就像父母親呵護重病的幼兒時一樣的心情,在長輩親人面臨「求往生」的關鍵時刻,我們也應該設身處地、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捍衛」他們的「死亡品質」與「死亡尊嚴」,同時積極地為他們「求往生」,這也是基於親情與愛,不計毀譽及利弊得失,這才是真正「孝道」的實踐與彰顯。
我在之前的文章裡已很清楚地交代,不讓媽媽插鼻胃管的理由及前因後果。但是我要強調一點,媽媽和我母子之間一向是無話不談的,所有媽媽心底的話,不論喜怒哀樂,她都會毫不避諱地跟我訴說,我有什麼話也都會跟媽媽說。媽媽和我的互動,可用「母子連心」來形容。
從十年前開始,媽媽和我們兄弟就已開始面對老化及生死大事的問題,五年前她甚至經常跟我抱怨:為什麼阿彌陀佛還不來接她?三年前,經診斷確定媽媽已經輕度失智。二年前,爸媽在家裡都發生了比較嚴重的跌倒事件,去年九月開始,媽媽的身體狀況明顯地惡化,不但她自己已有了心理準備,我們兄弟也都有了準備。
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說,雖然在最後那段時間,媽媽已無法用言語表達,但是我們兄弟都很明確地知道媽媽的生死態度及個人意願。基於這樣的母子互動與理解,當我們兄弟明確得知媽媽的腦部已經有三分之一,幾近壞死,導致不可逆轉的腦部功能喪失,我就決定為媽媽「求往生」,而非愚昧地「求生」,一切責任與後果由我承擔,也感謝弟弟們的支持。最後,媽媽意識清晰地在佛號聲中含笑捨報往生。如果我們仍然昧於現實,執意要為媽媽「求生」,是不可能有這樣圓滿的結局。
問題二:法師的母親是由家人分攤照護,還有看護幫忙,我的外婆是由我母親二十四小時不離身照護,阿媽好像小嬰兒,醒來一定要看到人,不然會一直叫,我的媽媽捨不得,就算晚上二、三點一定陪著阿媽,偶爾還要半夜送急診,還有很多生活細節,我的母親嚴重睡眠不足,對體力及心理是一大考驗。因此我看了法師早些寫的照護文章,除了貼切贊同,還有「差一點」的感覺。
分析及建議:當年開爸爸受傷住院時,幾個弟弟還小,主要由媽媽和我輪流照顧長年臥病的爸爸,前後將近五年,所以我非常能體會提問讀者母親的辛勞,要獨力承擔照顧阿媽的所有工作和責任。
如果拿讀者的阿媽和開媽媽的情況兩相對照,我認為不只是「差一點」,而是「差很大」。差別主要是在於家人能否凝聚共識,能否同心協力地陪伴照顧末期病人,集中心力且目標明確地幫助臨終親人「求往生」。
照顧末期重病或臨終的親人,本來就不應該是一個人的任務,而是全家人的責任。如果家族中只是一個人或少數幾個人負全責,而其他的人僅憑一張嘴出主意,這是極不公平而且極不合理的事。
這當中存在著一種弔詭的情境,面對阿媽年老失智的狀況,可說是已經日薄西山,雖然家人在情感上都想要為阿媽「求生」,但是在現實上大家也都知道再恢復到健康的生命,希望渺茫,只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延續阿媽的病體,讓大家看到而已;另一方面,也可能會認為那都要仰賴醫生及醫療科技的專業,他們根本就幫不上忙,只能旁觀等待奇蹟。
結語:當生命拖過了賞味期,而且超過現代醫療的極限時,生命唯一的出路就是「求往生」。為親人「求往生」,需要全家人凝聚共識,也需要家人同心協力、分工合作地全程陪伴臨終親人,這是最後能夠真正克盡孝道的機會,一旦錯過就成千古遺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