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南華大學代理校長、佛光大學佛教學系教授）

慧開：「從『物理學』和『生物學』的觀點來看這個物質和自然世界，任何物理或生態系統——不論有機的動植物或是無機的礦物等等——都有它自己原本的演化過程或狀態，當我們想要去了解某個物理或生態系統時，必然要採取一些觀察、探索乃至測量的方法和措施，而這些探測的措施和舉動，就形成了一種從系統外部『介入』到系統內部的『干擾』行為。」

譚生：「『干擾』？這兩個字讓我聯想到古人詩詞中的一句話——『吹皺一池春水』，聽起來似乎有點負面的感覺，您用『干擾』這個詞，是否有這種意涵呢？」

慧開：「負面的意涵嘛……倒是沒有，不過您這一問，問得仔細，我這裡用『干擾』二字，是中性的用語，只是用來說明我們的觀測行為和措施等等所扮演的角色，意思是要指出，這是一種由系統外部『介入』到系統內部的活動，無關乎『正面』還是『負面』，當然它也可能有『正面』或者是『負面』的影響。其實觀測行為對被觀測的系統所產生的影響，究竟是『正面』的或者是『負面』的？這當中還牽涉到觀測者個人的認知立場和解釋觀點，往往是『仁者見仁，知者見知』，並沒有絕對客觀的標準和定論，甚至是眾說紛紜，彼此之間其實是有很大的歧異。」

譚生：「聽您這麼一分析和講解，我一方面覺得很新鮮，因為以往從來沒有聽人這麼說過，另一方面也覺得滿震撼的，我從來沒想過，在了解世間現象的過程當中，居然還有這麼多微妙的玄機呀！」

慧開：「的確如此！這真是個很微妙的過程，我們往往自以為透過深入的探索、觀察和測量，我們就能夠了解、掌握事物或現象的『原本』或『真實』面貌或狀態，其實不然，事物或現象原本的系統已經被我們的探測行為給干擾了，我們所能夠得知的，其實是系統被干擾後的狀態和面貌，至於真正原本的面貌如何？我們永遠無法得知，充其量只能根據觀測所得的資料及數據來推論或者是猜測而已。」

譚生：「這麼說來，『測不準原理』已經不限於物理世界和物理現象了，是不是？」

慧開：「您說得沒錯！『測不準原理』還可以用在人類世界中的種種社會現象、經濟現象、政治現象等等。更進一步地說，對於以上所舉的這些現象，即使我們透過觀測、調查所得，有了足夠的資料及數據，但是每個人的解讀、分析與判斷又有所不同，最後的結論仍然莫衷一是。所以我們要有一種覺悟，就是說，我們對於世界的認知，頂多只是『近似』而已，絕非完全地『真實』。」

譚生：「您這麼一說，讓我又想起您之前提到的，佛經裡面『瞎子摸象』的譬喻，現在覺得又有更深一層的理解了。怪不得《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以前我總覺得，佛經講得太誇張了吧！『世間相』當中還是有很多真實的啊！怎麼會『皆是虛妄』呢？不過現在聽您這麼解說，確實佛言不虛，終於有點領悟了。」

慧開：「您能有這樣的領悟，表示您的確有用心深入思維，誠屬稀有難得！」

譚生：「謝謝您的誇獎！不過雖然我自覺得有點領悟，但是心中仍然有些深層的疑惑，也可以說是一種深層的憂慮，還不知道要怎麼化解。」

慧開：「喔！深層的疑惑加上深層的憂慮？很好！大疑才能大悟！您到底疑惑些什麼？憂慮些什麼？說來聽聽！」

譚生：「如果世間相都是『測不準』的話，換句話說，都是無法確定的話，還有如《金剛經》所云，『皆是虛妄』的話，那麼我們生命的依靠到底在哪裡？感覺好像很沒有安全感，您知道我心中想要表達的意思嗎？另外，還有一層疑惑，在這個宇宙人生中，難道就如此地『皆是虛妄』嗎？這個世間究竟有沒有『真實』存在呢？如果有的話，又如何能夠知道或見到『真實』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