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領精神】 手腦並用更快樂

文╱理查.歐塞霍 譯╱馮奕達 |2019.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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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理查.歐塞霍(Richard E. Ocejo)紐約市立大學約翰.杰學院 (John Jay College) 及研究生中心社會學系副教授。圖/八旗文化出版

文╱理查.歐塞霍 譯╱馮奕達

有時我也許打著領帶、穿著卡其褲什麼的去上班,卻會覺得下班搭車回家的那個人不是我自己……

揚斯敦是俄亥俄州東北的一座小城。這座小城在鋼鐵業鼎盛時期發展蓬勃,在一九三○年代達到十七萬人的人口高峰,卻在製造業慘痛的衰頹中土崩瓦解。揚斯敦如今象徵著美國中西部工業經濟的崩潰,年輕人只要有能力,都會離開這座黯淡的城市,往外追尋更開闊的天地。

「我來自一個非常藍領的地區,」羅伯說。他站在理髮店「盲髮匠」附設的雞尾酒吧吧台後,等著預約客人到來。羅伯常跟客人聊起自己的出身。他的祖父在揚斯敦如日中天時擔任技工與鐵路工,父親則是理髮師。根據他的描述,他父親的生活就好比一首藍領工人的牧歌:收入可觀,有棟不錯的房子,每年都能度假,每五到十年換一輛車,平常生活都還過得去。他以七塊錢的價格為當地警察、消防員,以及汽車、鋁罐與幾間仍在營運的鋼鐵工廠的工人剪髮。剪出的髮型幾乎人人相同。放假時,街坊的老太太會送他一盤盤餅乾和烤派。羅伯的父親教他剪髮,高中畢業後,他就去理髮師學校念書。但他曉得,想脫離揚斯敦,就得讀四年制的大學。

「所有同儕朋友都讀大學,讓我覺得自己也該去讀。我的確有機會,也搬到哥倫布讀俄亥俄州立大學。那感覺很掙扎,尤其你在這麼藍領的地方長大,無論爸媽或爺爺奶奶,大家都是辛苦工作,只為了多給你一點。上大學就像異想天開,但你終於辦到了。我寒假都會回我爸店裡幫忙,你知道,就是做那些工作。我一直很喜歡這一行,但就連我父親的態度都像『你不會想站一整天的』。」

除了放假時幫忙父親之外,羅伯在學時偶爾會當理髮師賺點生活費,也會幫朋友剪髮,不讓技術生疏。他在學校的資訊系找到工讀機會,負責線上教學。羅伯在畢業前夕得到正職工作,後來又搬到紐約市,在布魯克林鬧區的紐約大學理工學院找到類似工作。

「那樣的轉變對我來說太可怕了。我在辦公室工作,一大堆教職員都非常抗拒科技。做線上教學的老師也不是真的全線上教學,而是擺擺幻燈片。我幾乎不會遇到任何教職員或學生,所有事情都以e-mail溝通。這也是一種消極抵抗的方式。你會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建立真正的連結。話說回來,如果我坐在隔間裡透過e-mail做事,或許留個語音訊息——大學或企業的文化氣氛都是這樣,大家根本不會合力做點什麼。我們都在各自獨立的部分上費心費力,但這些片段永遠不會組合起來。我覺得,只要你看看藍領工作裡一些有形、實際的部分,就連文化都不一樣。啊,我這話不是針對你……」

我意識到羅伯本想講些跟學術工作者有關的事,但怕冒犯到我,便揮揮手說完全沒關係。他接著說。

「但要是我去幫教職員處理問題,就得用很不一樣的講話聲調跟態度,完全不像我跟維修工人打交道那樣,只要說『跟你說,這堂課有台投影機得換燈泡。我們就別浪費時間,動手吧。』這麼基本的工作很快就能解決,根本不必經過十五封官僚派頭十足的e-mail。一段時間後,這種情況實在讓我招架不住。

藍領階級的價值觀

「我猜,這對我就像是:我真能試著坐在辦公桌後、賺到六位數薪水,但感覺很不踏實;或者,我可以到別的地方做點什麼,雖然少賺點,但感覺更充實,也跟我的工作更有連結?這不是說我在學院裡共事的人都很糟。但我會想,在通用或福特汽車生產線上組裝汽車的人會有什麼感受。他們會說,『告訴你, 我們一天就能搞出四十輛Cobalt』,感覺車子每個零件都是為了打造出這個有形的東西,是你能觸碰、能感覺的東西。你可以建立夥伴情誼。我就是想做藍領工作,想知道這究竟意味什麼,對我而言究竟有何意義。我可以打造某樣東西,而且不只跟我服務的對象、還有共事的人建立起夥伴情誼——我想,這種想法對我才是最大的轉變。

「可以朝九晚五,擁有真正的福利和休假,還能用黑莓機或iPhone看e-mail,感覺是很幸福——但我也覺得自己雖然完成工作,卻沒法真的碰到、看到或感覺。我覺得一天過後,整個人真的很空虛。我有固定收入,這很好,有穩定薪資當然好。但有時我也許打著領帶、穿著卡其褲什麼的去上班,卻會覺得下班搭車回家的那個人不是我自己。除非我能做自己,不然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你知道這種感覺嗎?能用相當合理、實在的價格去創造某種東西,或提供踏實的服務,藉此獲得收入,這樣很好,這跟我領死薪水、怎麼做都沒差的情況完全不同。」

羅伯從藍領工人階級出身學得的價值觀,與他認為現今的經濟中自己「應該」以什麼維生的想法有所衝突。他上大學,成為高等教育機構中資訊單位的專業人士,搬到紐約市,得到該領域裡的「好」工作,穿起體面的衣服。他走在一條職涯道路上,有朋友與家人支持。羅伯也承認辦公室的全職工作確實有些好處讓人頗為享受:高薪、準時入帳、醫療保險,以及假期(簡言之,安穩)。但他就是不喜歡。

在「二度職涯者」中,羅伯並不孤單。這樣的人曾做過全職工作,領固定薪水,在特定環境中作業,擁有特殊技能(總之是份「好」工作),卻出於個人意願決定離開本行。就羅伯的案例而言,他當過理髮師——作為工作(job),而非事業(career)——後來也決定重操舊業。羅伯,以及其他因家庭而跟產業有所關聯的人(多半是理髮師)可說是獨一無二;因為他的藍領背景影響了他對工作的期待。

不過,雖然他渴望特定工作中的具體特質,卻未必要在例如像揚斯敦這樣的藍領環境中工作。羅伯選擇到紐約東村一間潮店工作,而不是工人階級街區的在地小店。並非所有勞動者都抱持個人在成長過程中學到的體力勞動價值觀:站著工作,以雙手創造某種有形之物,為他人服務。但對於離開知識產業轉做體力活的人而言,「用自己的身體與頭腦與物質世界互動」依然具備強大的吸引力。

(摘自《職人新經濟:手工精神的文藝復興,品味與消費文化的再造》,八旗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理查.歐塞霍

(Richard E. Ocejo)

紐約市立大學約翰.杰學院 (John Jay College) 及研究生中心社會學系副教授。另著有以社會學角度探討酒吧文化的《Upscaling Downtown: From Bowery Saloons to Cocktail Bars in New York City》 (亦為普林斯頓大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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