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埕前布袋戲棚鑼鼓喧天，旋轉燈射出紅白藍黃綠光束，雖然是白天也令觀眾感到瑞氣千條。金光閃閃的布袋戲尪仔正在決鬥，刀砍戟刺，你來我往打得火熱。塗仔騎腳踏車佇立戲棚下看得出神，小名「土豆仁」的4歲孫子坐在腳踏車橫桿上竹籐編的小椅子，手拿一根紅色糖葫蘆，仰頭看得出神。

「阿伯！帶孫看布袋戲喔！」喜歡攝影的鄰居走過來打招呼：「一老一小，表情一模一樣，土豆仁真古椎（可愛），來，幫你們拍一張照片。」

祖孫倆看布袋戲的放大照片，掛在客廳牆上，來訪的賓客看到照片都誇祖孫的神情「好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12年後，「土豆仁」塗義仁讀高中一年級。

「塗義仁，不要跑！」教官邊跑邊吼，塗義仁迅速繞到教學大樓後方，將裝著白色粉末的小塑袋塞進花圃磚牆隙縫，再深吸一口菸，心不甘情不願扔地踩熄。

「塗義仁，如果驗出來你有吸毒，鐵定開除你。」教官逮住跑得喘噓噓的塗義仁，拎著他的衣領循原路找菸蒂。

塗義仁一副不在乎的神情，跟隨著教官到訓導室，他只承認違反校規抽菸，否認吸毒。

「有沒有吸毒，把菸蒂送去警察局化驗就知道。」訓導主任扳上臉孔，「如果吸毒就開除，這叫三振條款，不會再原諒你。」

塗義仁聽了聳聳肩，離開訓導室回教室，看講台上數學女老師一眼，逕自趴在桌上睡覺。

「噹～噹～噹！」放學鐘聲響。

「土豆仁，起來了，放學囉！」同學叫醒塗義仁。塗義仁伸伸懶腰，發呆一段時間才想起下午發生的事，慢條斯理收拾薄薄的書包，踱出教室，走到教學大樓後方花圃，佯裝散步，察看四周沒人，蹲身從牆縫取出粉末包，露出滿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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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後。

「塗先生，很抱歉，塗義仁第三次吸食安非他命，依校規不得不讓取消他的學籍。」訓導主任帶著歉意的語氣。

「我了解，教子無方，唉！」塗義仁的父親在退學文件監護人欄簽名，帶兒子離校。塗義仁背著薄薄的書包走出校門，笑容滿面和校門警衛揮手再見。

塗家祖父荷鋤回家，在家門前水溝洗腳和清洗鋤頭。

「阿公！」

「被退學噢，唉！可惜啊。」阿公抹掉鋤頭上的泥，泥在水中化成一陣輕煙被流水帶走，他抬頭看長得比他高大健壯的孫子，「沒書讀，以後做什麼？」

「跟阿公種地啊。」土豆仁喜歡向阿公撒嬌，「反正我也不喜歡讀書。」

「好啊！阿公教你種地，種地可以養活自己。」

接著連續三天清晨，阿公叫不醒塗義仁，逕自去幹活。塗義仁擔心阿公每天來喚他，乾脆蹺家，窩在綽號「火星人」的朋友賴星仁租屋處，和一群中輟生聊天打屁鬼混。

「土豆仁！要不要加入貓公幫？」火星人說，「貓公幫老大，人稱石頭，他很厲害哦，貓公窩是他的勢力範圍，夜市攤販都交保護費給他。」苗栗客家人稱石虎為貓公，「你知他為什麼厲害？」

「我知道，因為他是石頭，石頭比石虎硬，哈！哈！哈！」土豆仁問，「加入幫派有這個嗎？」土豆仁比出拉K的樣子。

「有啊！」火星人掏出一小包白粉，「這是我去收保費，老大為了獎勵我，讓我拿去賣，賣得的錢分我一半當獎金，我偷偷Ａ一些下來享用，你不能講哦！老大最討厭手下吸毒，他說我們可以賣毒，不可以吸毒。」然後倒出一點在盤子，「這些給你。」

土豆仁將白粉倒進一個葫蘆狀的玻璃容器，用打火機在玻璃下方烘烤，白粉化成白煙，他從容器頂端的橡膠管吸煙，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好，我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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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星人介紹下土豆仁加入貓公幫，穿上印著老虎頭的黑T恤。

「火星人、土豆仁去跟小何收這筆賭債，20萬元。」貓公幫老大拿一張支票給火星人：「一定要拿到錢，不然就…」做出打斷腿的手勢，「懂嗎？」

火星人和土豆仁在網路咖啡店枯等三小時才堵到小何，土豆仁槐梧的身形擋住小何，令他嚇一跳。

「小何，我們老大要你今天還錢。」火星人亮出支票，撂下狠話「沒有的話，要你一條腿。」土豆仁揮動手中的短球棒。

「拜託！拜託！我今天沒有錢。」小何顫抖著求饒，「不然，你們等我一下，讓我今天賭一把，贏的錢都給你們。」

「你當我是傻瓜？」火星人發怒，大喊「土豆仁！」又喊「土豆仁！」轉頭看，土豆仁竟蹲下握著短棒，頭支在棍子上打呵欠。

「喂！土豆仁，你怎麼了？」

「我～好累。」土豆仁呵欠連連，眼淚流不止，「我要喝貢丸湯（暗語：搖頭丸），不然FM2也可以，我沒力氣。」

「快起來！」火星人伸手去拉土豆仁，反被土豆仁拉倒。

「哈！哈！毒蟲。」小何一溜煙逃走。

二人兩手空空回去見老大石頭。

石頭看著土豆仁流眼淚，連連打呵欠精神不濟，左右開弓連打數個耳光，大罵：「會吸毒，不會辦事，這種毒蟲，我不要，給我滾！」

「老大，我以後不敢了。」土豆仁跪倒求情，「我不敢吸毒了！」

「胡扯！我寧可相信石頭會蹦出猴子 ，也不相信毒蟲會戒毒。」石頭踹土豆仁一腳，「你這種毒蟲我在監獄看多了，毒蟲為了吸毒吃毒，六親不認，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留你在身邊，就像不定時炸彈，那天被你做了，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轉身拉住火星人的衣領，「還有你，私下暗藏安非他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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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仁被逐出貓公幫，先窩在火星人家，每天毒癮一來就向火星人借安非他命吸食，沒有安非他命就吃FM2、一粒眠或K他命。

「喂，火星人，我又開始想睡覺了。還有沒有K？」

「沒有了，我藏的那一丁點，都被你吃完，連我都沒得吃。」說著火星人也打呵欠，「完了，我也開始發作，都是你啦，你趕快想辦法弄錢，先買一點來解癮。」

土豆仁斜躺沙發昏睡，翻白眼，喉嚨發出喘息聲。

「喂！土豆仁，喂！你怎麼了？」火星人突然聞到一股尿騷味，「咦！」看到土豆仁的褲管在滴水，倏忽跳起來，「土豆仁，你尿失禁啦，天啊，好髒喔！」

火星人被逼得拿出暗藏的安非他命，讓土豆仁吸食。待土豆仁恢復精神後將他推進浴室，洗澡、洗褲子、換衣褲。

「走，去我家拿錢。」土豆仁說：「我爸媽和兩個姐姐出國玩五天，只有我阿公在家。」

土豆仁帶火星人回家，趁阿公在田裡耕作，打開爸媽臥室，向火星人使使眼色，「你進去，我在外面。」

火星人進臥室放心搜尋，找到珍珠項鍊一條、玉手環一個，沉甸甸的金手環兩只，和一條鑲碎鑽的女用手表。火星人喜孜孜地將項鍊、手環拿給土豆仁看，暗地將鑲鑽手表藏在口袋。兩人騎機車飛奔鄰鎮當鋪，典當三萬元，馬上去買安非他命、混合咖啡包（混合毒品包）、一粒眠和頭搖頭丸。

土豆仁有錢變大哥，吆喝一群幫派兄弟大吃大喝。經過菸、酒、毒的灌溉，土豆仁和火星人像久旱逢甘霖的枯萎花草，霎時間又活過來，講話中氣十足，拍胸脯掛保證，一副捨我其誰的英雄氣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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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錢如流水，只出不進，短短三天兩人花光三萬元。土豆仁故計重施，又帶火星人回家偷東西。火星人好像一千零一夜裡的阿拉丁，只要喊聲「芝麻開門」就走進寶庫裡大肆尋寶。這次火星人不但搜括了主臥室裡值錢的金飾，還從土豆仁兩個姐姐的房裡偷走筆記本型電腦、平板電腦iPad。

兩人正要出門時，阿公從田裡返家。

「快中午了，留下來吃午飯，不要亂跑！」

「阿公，我沒有錢，可不可以給我錢？」

「給你錢？」一向和藹的阿公突然翻臉：「給你錢去賣毒品？原來你是吃毒被學校開除，還騙我不喜歡念書，今天不准出門，晚上你爸爸媽媽就要回來了。」

阿公去煮午餐。土豆仁和火星人在客廳看電視，火星人擔心塗爸爸塗媽媽回來將東窗事發，兩人不斷地交頭接耳。土豆仁走進廚房，看著阿公將煮好的薑絲大腸湯鍋擺上餐桌。

「阿公，你煮什麼湯，這麼香？」土豆仁趁阿公忙著炒菜時，將農藥巴拉刈倒進湯鍋攪拌。

一會兒，阿公煮好三菜一湯，招呼孫子和火星人一起吃飯。阿公喝了一口薑絲大腸湯，眉頭一皺，「這湯酸酸臭臭的好像壞掉，你們不要喝。」將碗裡湯倒進水槽。

土豆仁和火星人交換一個眼神。

飯後，阿公回房躺在涼椅午睡。土豆仁知道阿公一向將千元鈔用橡皮筋綑起來放在褲子又深又長的口袋。他伸手掏阿公口袋。

「喂！」阿公驚醒，抓住土豆仁的手，「做什麼……」語聲未歇，火星人勒住阿公的脖子助土豆仁脫身，「你們…」阿公喊叫，扳開火星人勒住脖子的手，土豆仁隨手從床上抓起枕頭蓋住阿公的臉，跨坐阿公身上壓制，火星人拿條毯子蓋在枕頭上面用力往下壓，兩人手腳並用壓制阿公。阿公的身體扭動、兩手亂抓。沒多久，阿公的手下垂，頭不動，身體鬆軟。兩人慢慢起身，土豆仁伸進阿公口袋拿走一萬元，將枕頭和毯子放回原處，他走出公房間時，阿公如往常一般躺在涼椅上睡覺。兩人從客廳出門，火星人不小心擦撞牆壁，撞落那張祖孫看布袋戲的照片，相框擺幾下後掉落「哐噹！」玻璃碎了一地。

當天，土豆仁父母深夜返家，以為阿公在涼椅睡著，替他蓋上薄被。次日上午才發現阿公沒有氣息，且涼椅下有一只鑲鑽女表。

土豆仁的媽媽驚叫：「我把它鎖在櫃子裡，怎麼會在這裡？」加上客廳掉落的相框，塗父警覺有異，報警。

警方從手表鏡面採到指紋，經比對與有竊盜前科的賴星仁吻合，馬上逮捕「火星人」賴星仁和「土豆仁」塗義仁。警方押著兩人重回現場模擬殺人過程，土豆仁一進門就看見那張祖孫合照，腿軟下跪，哭喊：「阿公，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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