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張金和大喝一聲。真真、小桃和佑佑趕緊拿著考卷和筆記本跑到爸爸跟前列隊，小桃太慌張，書包蓋子沒蓋好，書包倒栽蔥從沙發掉落，課本、鉛筆盒和一盒六顆用金色紙包裝的巧克力全滾出來。

「怎麼有錢買巧克力？」張金和瞪大了眼撿起巧克力。

「同…同…同學給我的。」小桃臉漲紅，低頭小聲說。

「啪！」張金和一個巴掌甩在小桃臉上，「胡扯！少騙人了，那有同學那麼大方，常常送糖果零食給你，跪下！」豆大的淚珠湧出眼眶，小桃不敢哭出聲，順從地跪下。

「你，是不是從攤子零錢盒偷錢？」張金和厲聲問：「昨天收攤少了60元，是不是？」小桃看了姐姐真真一眼，猛搖頭。

「小偷！愛吃鬼，懶屍（台語，懶惰如屍）…」張金和發狂怒罵，手上的竹鞭像雨點打在小桃頭上、身上，「養你那麼大，不會幫忙顧攤子只會偷錢，吃得那麼胖，懶屍…懶屍…社會還只考88分。」

小桃雙手抱頭，彎身曲腿在地上滾動嚎叫。12歲真真、8歲弟弟佑佑害怕地看著小桃挨揍，眼睛瞇成一線，想看又不敢看。佑佑手上的考卷滑落地上，他正想彎腰撿拾，看見媽媽衝過來，拉住爸爸的手，身體擋在爸爸和小桃中間。

「打夠了沒有？」媽媽尖聲問：「自己的女兒打成這樣！你是不是人啊？是我給她錢去買零食的，小桃正在發育，食量大，愛吃零食是正常的。」

「你給她錢？你有跟我講嗎？」張金和大怒連太太一起打，「娶你來偷錢的，人家娶妻來旺夫旺家，我娶你來偷錢，飼老鼠咬布袋！」揮拳正中太太陳彩虹臉頰。

「爸爸！不要打了！」真真急著大哭。佑佑嚇得躲到沙發旁發抖，陳彩虹用身體護著三個子女，張金和兀自發狂鞭如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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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清楚再簽字，不是我不要妳，是妳自己要離婚，如果妳後悔，我可不會讓妳回來。」張金和用煮麵線的長柄勺，搯了一勺湯汁湊近嘴邊喝了一口試味道，剩下的潑向水槽，冷漠地說：「覆水難收！」

陳彩虹站在廚房門口，臉頰有一塊紗布，原本想說什麼，聽了張金和最後一句話，她堅定地走回客廳茶几，在離婚協議書簽名、蓋章，堅絕地說：「走，去辦離婚登記。」

陳彩虹和張金和離婚，條件是三個小孩的監護權歸張金和，陳彩虹每個月可以探視一次小孩，每次一天，逢節日探視時間可以延長為兩天至三天。

陳彩虹在房間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和三個小孩話別，細細叮嚀大姐真真要照顧弟妹，小桃和佑佑要聽姐姐的話，不要惹爸爸生氣，課餘有空要到麵線攤幫忙賣麵線，「阿嬤愈來愈老，手腳不靈活，記性也不好。」

「媽媽為什麼要跟你爸爸離婚，要離開這個家？你們都看在眼裡，爸爸太兇了，動不動就用暴力解決事情，我沒有辦法再保護你們，以後爸爸再打你們，要找阿嬤幫忙，知道嗎？」

「阿嬤也會打我們啊！」佑佑抱住她哭喊：「媽媽不要走，不要走！」小桃哭、真真哭，母子四人在房裡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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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媽媽為什麼和我離婚？為什麼要離開你們？」張金和收拾好麵線攤回家召集三個小孩講話。

真真低頭看地板；小桃牽著佑佑的手，兩人互看一眼，不敢講話。佑佑扭動右腳踝和地板玩著一開一閤的遊戲。張金和看了一眼，長竹鞭打向佑佑的右小腿，佑佑放聲大哭，小桃害怕地摟著他。

「就是這樣，站沒站相，站著還像一條蟲扭來扭去！」張金和恨恨地說：「就是因為你們不乖，媽媽才離開你們。」

「還有，你媽媽瞧不起我只有念高中，沒有學歷，不像叔叔和舅舅是大學畢業，每天穿西裝上班，對不對？」

真真仍然看地板，小桃和輕哄淚痕猶溼的佑佑。

「親戚、朋友和鄰居都知道我和媽媽離婚，我們家沒有媽媽了，以後我們怎麼辦？」張金和自問自答：「我會更努力做生意，你們要更乖，功課要更好，親戚、朋友和鄰居才不會看不起我們。所以，應該怎麼做呢？」沒有人答腔。

「我們先從你們的功課做起。」

張金和說，真真是七年級，國中的功課比較難，每科及格分數是90分。小桃，六年級功課比較容易，及格分數是95分、佑佑三年級，小學功課最簡單，每科都要考100分。

「這樣要求你們，以後才能考上好高中和好大學。」張金和難得露出微笑。

「不過，如果考試成績低於及格分數，少一分打一下，半蹲一分鐘喔！我說到做到，從今天開始，現在，你們趕快去看書，準備明天的考試，我每天都要檢查聯絡簿！」張金和露出詭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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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才考85，姐姐差5分，手舉高。」張金和舉起新買的籐條，對著真真的雙手抽打5下，真真的手掌瞬間紅腫，眉毛、眼睛和鼻子全皺在一起，她想哭但努力忍住，「去，半蹲5分鐘。」他在手機設定計時5分鐘。

「82，小桃，國語才考82分，你不是每天說國語嗎？怎麼有那麼多字寫錯？手舉高。」嚦啪啦連打8下，小桃挨到第5下哇哇大哭，看得佑佑直發抖，「去，半蹲8分鐘。」

「佑佑，怎麼辦，你的數學才考91分耶！」張金和調侃地看著兒子，「這題怎麼會加錯，忘了進位呢？不是常常要你去顧攤子，幫忙收錢時練習加減乘除？」張金和舉起籐條，佑佑就哭了。張金和大罵：「男孩子不要動不動就哭，要忍耐，手舉起來！」

「啪！啪！啪！啪……」張金和手中的籐條快速抖動，每一下都結實地擊中佑佑的小手掌伴著哭叫聲，「哭什麼哭？愛哭鬼，你要蹲最久，9分鐘，不想挨打，下次就考100分。」

真真、小桃和佑佑在狹窄的客廳一字排開雙手平舉，雙膝半蹲。張金和看著他們的動作，不時用籐條將向下垂的手往上調高。三個小孩雙腿發抖，努力將手平舉，否則籐條就要往身上打過來。

「我知道半蹲很辛苦，我以前的老師就是這樣磨練我，當兵的時候班長也是這樣操練我們。」張金和揮動籐條訓話：「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知道，嚴師出高徒，現在學校老師不敢打，我來打。」倏忽大喝：「手舉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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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後第一次探視時間，陳彩虹高興地到麵線攤接小孩。

三個小孩怯生生地向爸爸、阿嬤說再見。直到走出市場到了速食店，佑佑先哭訴這一個月每天挨打，罰半蹲，「我蹲到洗澡時還發抖，有時候不站不住就摔倒。」

「我的手常常腫到不能寫字。」小桃伸出傷痕累累的手，小女孩細緻的皮膚上滿是一條條鞭痕。

「真真呢？」

「姐姐也常常被打，但她都忍住不哭。」佑佑說：「姐姐手伸出來給媽媽看嘛！」

「不要！」真真拒絕，面無表情，緊握雙手，許久才說：「都是媽媽不要我，我們才每天挨打。」

「不是我不要你們！」陳彩虹撫摸著孩子的傷痕，心如針札，痛楚遍全身，「我剛和爸爸離婚，還沒找到工作，怎麼養你們？」她說，結婚後這13年都在麵線攤幫忙賣麵線，在家裡煮麵線，沒有在外面工作，一時要找工作談何容易。

相聚一天時間很快結束。陳彩虹將三個小孩送回家交給孩子的阿嬤。道別時三個小孩又哭著說再見。

陳彩虹坐在公車上，心裡還惦記著小孩的傷痕，此時手機鈴響：「喂！」

「媽媽！阿嬤打我們。」小桃說：「阿嬤說我們只喜歡媽媽不喜歡爸爸。阿嬤現在去市場換爸爸回來，等爸爸回來我們就完蛋了，我們趕快跑出來，向便利超商的大姐姐借打電話給你，媽媽快來救我們！」

聽得陳彩虹心都揪在一起，「告訴姐姐，要姐姐帶你們坐公車到台北火車站，我們一起回外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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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金和當天回家找不到小孩，打電給陳彩虹得知三個小孩都去桃園外婆家，以三名小孩監護人的身分，報警控告陳彩虹涉及誘拐未成年小孩。陳彩虹接到警方約談通知，除了去警局說明經過，也向法院提出聲請改定3名小孩監護權。兩個案件同時進行。

「是我說，爸爸回家一定會打我們的手，罰半蹲，我的腳好痛，我說要去找媽媽。」佑佑到偵查庭和法庭向檢察官、法官作證時，勇敢地說出真心話：「我考試沒有考100分，爸爸就一直打我，媽媽不會打，她會教我不懂的地方。我不要跟爸爸住。」

「我跟超商的大姐姐借電話，打媽媽的手機要她來救我們。」小桃作證：「爸爸要我每科都考95分，我們班第一名的同學也沒有每次都考95分，我每天都因小考成績沒有95分被爸爸打手心，又痛又腫，不能寫字，每夜都做惡夢，夢見半蹲到一半腳發抖，站不穩，跌下懸崖！」

「是我帶妹妹和弟弟搭公車去找媽媽。」真真說：「爸爸除了打手心、罰半蹲，有時候還打我小腿，打得一條一條鞭痕，害我不敢裙子只能穿長褲。」

陳彩虹交給檢官和法官一疊三個小孩手掌、小腿紅色傷痕的照片做為證據。

檢察官偵辦後，認定是三個小孩自願去找媽媽陳彩虹，陳彩虹沒有略誘小孩，她沒有罪，處分不起訴。

法官則認為，張金和管教過當，沒有當個稱職的爸爸，觀念偏差，不適合教養小孩，判決將三個小孩的監護權改由陳彩虹行使，「佑佑，你以後可以跟媽媽和外婆住，不用回去跟爸爸和阿嬤住」。

「耶！」佑佑聽完判決，高興大叫：「謝謝法官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