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言
生長在大家庭,擁有一己私物是奢侈品,書桌也不例外。上學用的第一張書桌是父親的,立在客廳電視機右翼窗前,我總是霸占中間位置,妹妹屈就角落,兩人特愛吵嘴,卻仍膩在一塊寫功課或塗鴉。
國中時挑燈夜讀,我從沒拉下窗簾,壁虎偶然從窗外玻璃疾行爬過,朝內的肚皮往往把我嚇一大跳,有時從天花板掉下來,彼此驚慌閃躲。稍長,母親提及街坊鄰居說我開夜車的往事,被窺視卻不知情。
隨著堂兄成家喬遷,我從高中起才有個人的書桌,與妹妹的並排擺進共用的房間裡,面壁而無窗。我在桌子上方的牆面釘了一大塊方形軟木塞板,將收到的生日卡、新年賀卡通通點綴於板內,念書累了伸懶腰時,抬頭望著繽紛的卡片與其中的祝福語,心頭湧上的一股溫馨即能取代無窗的缺憾。
初次擁有靠窗的書桌,是出社會數年後,負笈德國求學時。小小的宿舍房間有扇窗,我毫不猶豫地將桌子搬至窗前,從市場挑選喜愛的盆花放上窗台,布置宜人賞心的讀書環境。但這終究是暫時之所,返回台灣再度坐在沒有窗口的面牆桌緣,不同的是妹妹出了閣,留下書桌跟我作伴。
直到搬新家,我擁有自己的臥房,特別請師傅從窗口設計訂做電腦桌、書櫥櫃,打造我心目中理想的讀書窩。桌外的窗台可以種花消遣,我彷彿回到留德的時光,那種俯桌讀書、窗前賞花的滿足感。
婚後來到挪威生活,夫婿與我分享他承襲自婆婆的一張典雅木桌,但桌子不適合放於書房窗前,以致我偏愛端坐廚房面窗的餐桌做事。窗外有棵直聳雲霄的杉木,時有鳥兒飛越、啄食嬉戲,是我察覺四季輪替的私房景點。一日,我仰頭望外,一枚火紅的圓球正從遠方的樺樹林端緩緩竄起,我丟下手上書本,翻出相機,敞開窗戶,框住升空翱翔的熱氣球,當時那顆歡躍的心似乎也隨之聞風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