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馨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闌玉砌應猶在,
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中國美好的詩詞大多來自悲慘的生命歷程,所謂「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語始工」,唯有內心真正感到不平,悲憤而作,才能形成上乘之作,否則都僅是為語造情。作為一位不務正業,吟詩作樂的帝王而言,李煜顯然不合格;然而,也正因亡國之痛所以造就「詞中帝王」不可撼動的地位。〈虞美人〉可視為李煜的代言作,同時也是絕命詞,其中所透顯的亡國悲痛,深遠且真摯,將人生無常與日常永恆尖銳對比,形成矛盾卻諧和的嗚咽之情。
上片「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歸宋三年,故國之思難以抑制,抒發於詞作,卻引發宋太宗殺意,下毒賜死。全詞以問句起,自問自答,強化無心緒。春華無限,秋月團圓,本該屬於美好象徵,階下囚的李煜卻無福消受,只能借由往日情懷感嘆今非昔比,多少惆悵繚繞於心,然而,身為國君的自己無力回天,曲折迴旋的愁思增添悲劇色彩。再者,簡居小樓,偷生之餘竟春風又撫,回想過去南唐社稷,幾多煩憂又耐幾何?故國早亡,身居求屋,困坐愁城的寂寥,使得夜不能寐,以「又」字點明時序遷變,降宋後苟活一日又一日,對故國的回憶卻未曾減弱幾分。
下片「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雖故國不堪回首,但詞人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內心,依然緬懷著國土更變之前的繁華盛景。金陵故都華麗宮殿仍在,但喪國後宮女容顏卻已改;「朱顏」除了指往日的紅粉知己外,更泛指過去美好生活,如今早已人事盡非,不可追悼。美景與悲傷於胸中交織,哀愁流瀉而出,竟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以江喻愁,使得恨意流長深遠,更具備奔騰之態。
李煜的怨與愁來自大時代的悲哀,雖不能身為明主,卻已為詞中的帝王,或許對李煜而言,成為一代帝王實在過於困難,但也因為這麼困難所以才造就一生文學的經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