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花姐直到現在提到五毛,淚水都在眼眶中打轉,但她仍會補充一句:「我不喜歡貓。」
當年,五毛在傾盆大雨的巷弄裡亂竄,又溼又髒。恰好,花姐兒子從補習班回家,看到牠,便留下傘為五毛擋雨,自己則跑回家,溼淋淋的;明知母親討厭貓,他硬是開口央求花姐同意讓這可憐兮兮的小傢伙來家留宿,花姐女兒也加入說服的一方,拉鋸、僵持……好不容易,在兒女異口同聲,鄭重承諾,只留一晚,雨停,便放回原來的街頭,花姐才勉為其難點頭。
就這樣,橘貓來了,還有了名字「五毛」。花姐提起警覺心,高聲說:「只住一晚,取名字幹嗎?」警覺心持續在三天的雨聲中,不曾鬆懈,聞到五毛的尿味就指桑罵槐,看見五毛的毛髮更怒髮衝冠,五毛居然還跳到花姐兒子床上一起睡覺,簡直天塌了,聲色俱厲,花姐鐵心要送走這破壞家庭井然秩序的禍源。
沒想到五毛聽得花姐的話,在花姐提了N次要送牠走之際,五毛流淚了,而且只有花姐看到。根據貓奴的轉述,花姐良心忐忑:「好像我是劊子手,我有那麼狠心嗎?」最後在全家允諾配合花姐的約法百章,每日承受她的耳提面命,五毛終於能成為家中一份子。
接下來的兩年,花姐兒子與女兒,陸續到外地讀書,照顧五毛便成了花姐與丈夫的責任,好幾次,花姐趕走先生:「你這樣弄,五毛不舒服」,自己幫五毛洗澡、梳毛,還幫五毛在她的臥室裡安置了一個睡窩。但花姐還是對貓奴說:「我不喜歡牠,純粹基於人道精神。」
又過了幾年,兒女接連畢業返家,才發現五毛唯花姐話是從,也只睡花姐房間。直到油盡燈枯,排不出大便,花姐每天幫五毛摳便排尿,每天變著花樣讓五毛吃得下,睡得舒服,最後吐完生命的最後一口氣,是伏臥在充滿花姐溫度與氣息的棉鞋上。每周都必定清洗家用拖鞋的花姐,居然沒洗這雙棉鞋,逕放五毛的睡窩裡。
花姐的傷心與失落,溢於言表,全家遂安排了花東之旅,沒承想,地震搗亂了行程安排,花姐說:「去哪兒都一樣,欲上高樓去避愁,愁還隨我上高樓。」花姐在廚房的高架上放了張五毛目光炯炯的照片,「就隨我像以前一樣看我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