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時
這位道人實在悲心重,但也確實在太年輕了。
這年輕的身軀裝著老靈魂,是那種不知哪輩子就開始修行的老靈魂。國中時就捧著《佛教高僧全集》啃得津津有味、自動拜大悲懺;高一時從台南僻鄉不辭路遙地到北台灣一個叫三界嶺的地方受菩薩戒;大學讀著生死系想著生死事,隨後索性讀了宗教所附帶讀了六年禪學院,服完兵役即刻剃度,一路奔赴前世的修行印記,毫不猶豫,無一眷戀。
然則,也是實在太年輕了,在轉述某位師長的曾經歲月,說「他小時候過得真苦」時,竟然語中微喟、眼中微溼。
我聽了瞬間默然,然而也著實愕然!
他口中的師長我粗識,年歲略長於我。當我奮力在鞋業工廠作八年奮戰的同時,她有幸懷著年輕的夢穿上名中學的神氣制服,隨後有上千個日子可以倘佯在名校那座著名的教堂前的草皮上,與同學爭辯歷史的種種。
與我同時代的年輕人,正逢著台灣往上躍動的時節,從農業到工業,在社會經濟上不免存在著極大的落差,有者如這位師長這樣一帆風順的幸運兒,也不乏如我這般得苦苦藉「建教合作」的名目,始能取得一紙高中證書的人。我常打趣,當時是將吃苦當吃補去了,認命的在工廠裡當作業員,不惜讓如華歲月與機器一起老去。
每個人對苦日子的定義實在大不同。但正由於小時候曾經有經歷極端匱乏,因此後來稍有受用無不感激。曾經過苦日子,之後稍見順境便猶如天堂。
遠遠見著道人,實在按捺不住嘮叨的習氣,一連串思想起……。
哎呀!感謝自己曾經受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