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健豪（任林教育基金會諮商心理師）

兩個月的三級管制，因為盡量避免外出，於是，讓人有種被困在家的感覺，跟家人也較以往容易產生磨擦。我自己就發生了這麼一個狀況。

那是個星期日的早上，我邀我媽參與一堂線上水彩課，是由一位瑜伽老師分享她參與奧修課程的一種靜心方式。打開電腦，連上視訊軟體後，我就開始意識到共享空間的干擾。坐在廚房的餐桌上，沒有任何隔間的客廳傳來陣陣電視聲，很難仔細聽清楚老師的話語，心也顯得有點浮躁。

隨後，老師逐一介紹各種畫具以及可以玩的技法，我也開始準備在紙上大顯身手，當紙張上有了愈來愈多的顏色和線條後，漸漸聽見我媽的聲音：「你這邊不夠溼，等一下顏料上不去。」「你這邊太乾了，兩種顏料就沒辦法製造出交融的效果。」……我媽說的都沒錯，但我心想，我邀你是一起來畫畫的，不是要你來教我，這樣實在掃興。

隨著她的建言以及我內心的埋怨愈積愈多，我終於忍不住對她說：「吼，你不用管我啦，我會自己畫！」我媽也悻悻然地離開，有種「孺子不可教」的感慨。

媽媽學習水彩多年，我知道她是好意，想告訴我怎樣讓畫面效果更好。但我找她的初衷是一起「玩」，所謂的玩，就是我可以自由地去揮灑、去嘗試，哪怕失敗了，至少我就會知道「喔……原來這樣做會產生那樣的效果」；但她的好意，反而限制了我嘗試的空間，我也因為忙著應付她對畫面的意見，無法順著自己的內心去創作，更失去了靜心的功能。

這讓我聯想到許多「停課不停學」的家庭，當孩子在家上課，父母已經為在家工作而煩心，看到孩子又是蹺腳又是趴在桌上，可能會覺得孩子不認真而急著指正，如果孩子回嘴，就會因此更加生氣。但父母可能沒想過，孩子也許只是用他的方式在學習。

其實，這些衝突都和「界線」有關。

儘管疫情把我們統統關在同一個地方，但每個人還是需要各自的空間，會有各自的想法，自己的價值、排序以及做事方式。疫情發生前，或許是眼不見為淨，還可保有各自己的空間和生活方式；而因為疫情不得不長時間共處時，就考驗著我們是否能互相尊重、接納彼此的差異了。

差異，常常是人際關係最大的阻礙與衝突來源。即使是伴侶，有時候我們也會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就跟對方爭得面紅耳赤，鬧得不可開交；殊不知，事情往往沒有絕對的對錯，雙方的想法或價值觀，或許都有值得參考的價值。

這樣說來，我還真有點後悔用那樣的態度對待我媽，我其實可以溫和一點地跟她說：「謝謝你想告訴我更好的作畫方式，那些方法真的很棒！但現在我想要自己嘗試，需要自己練習的空間，你可以先專注在你自己的畫上面，需要的時候我會再請教你。相較於你的指導，我更期待並享受我們一起自由地畫畫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