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社會觀察 】特教界的小清華

文/記者雷琨、白佳麗、張建新 |2021.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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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一帆在學院研究生部準備課堂展示用的簡報檔。圖/新華社
孩子們寫給汪美林的祝福,她一直留著。圖/新華社
工學院樓道裡的學生設計作品展示。圖/新華社
工學院樓道裡的學生設計作品展示。圖/新華社
舞蹈隊員在學校的劇場化妝室以手語交流。圖/新華社
工學院樓道裡的學生設計作品展示。圖/新華社
在天津理工大學的劇場裡,舞蹈老師韓菲以手語指導聽障學生。圖/新華社
汪美林和陳華銘的合影。圖/新華社

文/記者雷琨、白佳麗、張建新

天津理工大學的校園面積不小,教學樓都是整齊統一的磚紅色,初來乍到的人容易迷路。但如果你問「聾人工學院」怎麼走,連東門口咖啡廳入職不久的店員,都能為你準確定位。在這裡,沒人不知道這座被譽為「聾人小清華」的學院。

「聾人工學院」是中國大陸第一所、世界第四所主要招收聽障學生的高等工科特殊教育學院。從一九九一年,其前身天津大學機電分校特殊教育部(簡稱特教部)成立並招收首屆學生算起,聾人工學院見證了中國大陸聽障高等工科教育三十年的發展歷程。

如今,學院教學樓立於校園的西側,這棟二○一三年投入使用的建築,像樓前剛長到碗口粗的樹木一樣正當年少,三十載光陰流轉的印記則被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起來。

教學樓的五層,有一面長長的照片牆,各屆學生的畢業合影都被張貼於此。畫素愈來愈高、年分愈來愈近,青春的面孔換了一批又一批,穿著從白色的確良襯衫漸變成黑底學士服;院裡的老師們接力般笑瞇瞇守在前排,有的從青絲滿頭守到華髮漸生。

更詳盡的學生檔案,存在老師的腦海裡。他們不僅記得這些孩子從哪裡考來、畢業後去了哪裡,還記得他們失去聽力的年紀和原因,甚至記得誰為了省錢總不好好吃飯……

基礎都在這兒打的

一九九二年九月,從山西太谷考來天津讀書的「學霸」少年陳華銘,平生第三次「懵了」。

那一年,特教部首次走出天津,在大陸五個試點省市招收聽障學生,陳華銘趕上了。但直到他放下行囊走進教室,才意識到自己是同級十一名聽障學生中,唯一完全不會手語的人。

身邊的同學大多來自聽障學校,手語就是他們的母語,用起來得心應手,很快「打」成一片。而一路都在普通學校和健聽人(聽力健全人,也稱「聽人」)一起學習的陳華銘,「什麼也不懂,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看懵了。

這種感覺,就像九歲的某天,陳華銘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睡懵了」:家裡人衝他講話,全都乾張嘴不出聲。他以為爸媽在跟他開玩笑,卻沒想到,開玩笑的是「無故沒收」他聽力的老天爺。

二十多年後,陳華銘已經出任天津市聾人協會會長。他邀請耳鼻喉科專家為當地聽障人做基因檢測,分析致聾因素。交流過程中,他向醫生聊起兒時經歷,對方做出判斷:九歲那年一場腮腺炎引起的高燒,應該就是導致他聽力損失的原因——但在當年,受醫療條件的限制,沒有一個醫生能給出這樣明確的結論。

在學校,陳華銘一直是好學生,不難想像,一個習慣了名列前茅的孩子,發現自己「上課聽不見老師講啥,下課沒法和同學交流」時,是怎樣的無助和孤獨。但學習,或許是引領他衝破無聲世界的唯一出路。

陳華銘的聽力損失嚴重,但發音說話的能力還在。他用眼睛和手代替耳朵,靠課前看教材,課上盯板書,課下抄同學筆記來學習。遇到不懂的內容,就追著老師問。聽不到老師的回答,他就跟老師「筆談」,請老師把要說的話寫下來,「總之弄不明白決不罷休」。

憑著這股勁兒,陳華銘的成績「比失聰之前還提升了些」。幾年後,他考上了家鄉的重點高中。接下來,他還想考大學、做天之驕子。沒幾個人相信他能考上。他的高中老師都知道這個宿舍熄燈後還點著蠟燭做題的聽障學生有多不容易,因而各盡所能地幫他。但提到高考,老師也搖頭,「正常人能有幾個考上大學的?你一個聾孩子,說不準」。

眼看距離高考還剩四個月,愛開玩笑的老天爺在陳華銘打籃球時絆倒了他。他「摔懵了」,這次是真懵了,他被摔成重度腦震蕩,昏迷了三個小時,在醫院躺了兩個星期。

傷還沒好,陳華銘依然執拗地參加了高考,卻幾無懸念地敗下陣來。幸好打擊和轉機同時出現了。

一九九二年,創立滿一年的特教部決定在天津、山西、山東、江蘇、吉林招收聽障學生,於四月進行單獨招生考試。他糊裡糊塗報了名,只想著多個選擇多條路。突擊學了兩個月的機械基礎知識,陳華銘去天津參加了考試。

陳華銘有些意外地收到了來自特教部的錄取通知書。因為相信自己「沒什麼做不到」,初到特教部時一度被手語「懵住」的陳華銘拜同學為師,邊用邊記,不僅把手語學成了,還出人意料地厲害。

今年三月,大陸全國政協十三屆四次會議開幕會上,邰麗華委員用鏗鏘的手語「唱」起國歌,視頻一時間刷屏朋友圈。更多的人由此得知了此前發布實施的「國歌國家通用手語方案」,陳華銘就是方案研究小組的六名成員之一。他和其他組員一起,把國歌歌詞拆解成不同的詞條,又天南地北地收集了六十多種「手語方言」版國歌。在不同字詞的手語打法間逐個比選,最終形成了那個讓大陸人民為之淚目的標準版。「這都是在聾人工學院打的底子好。」陳華銘笑著說。

白紙黑字記在檔案

陳華銘當年的榮譽,汪美林全都白紙黑字地替他記在了「檔案」裡。

一九九一年,一直在天津大學機電分校院長辦公室工作的汪美林被抽調到剛剛組建的特教部擔任行政副主任。她在這個職位上做了七年,從零開始研究特殊教育,手把手地帶了六屆八十三名聽障大學生,並參與中國大陸聾人高等工科教育從無到有的過程。

每一個重大的時間節點,她都在現場,而且不僅在場,她還把關鍵時刻和孩子們的成長足跡一併記錄下來——特教部的新聞剪報、重要文件的影本,學生的證件照和生活照、獎狀影本還有寫給她的信,她都留著,還在空白處認認真真做好批注,這本凝結著汪美林心血的「自製」檔案,厚度超過了辭海。

汪美林今年六十七歲,早就退休了。得知記者來採訪,她從箱子底把這本資料抱了出來,「這都是歷史!」

對聽障毫不避諱

別人能做的 我們也能

王曉鷗是「八○後」,今年是他在聾人工學院工作的第十個年頭。按照學院每年一百人左右的招生規模來算,從二○一一年擔任學院專職輔導員到現在,他見證了超過一千名聽障生的成長歷程。雖然沒有用紙筆記錄,但他的腦海裡,也存著一本厚厚的學生檔案。

記者請這位資深輔導員推薦幾位學生代表作為採訪對象,他開始「調檔」——閉上眼睛,短暫思考,然後報出一個名字:「在校生的話,梁一帆吧。普校畢業,二○一六年從河南考過來,學的是藝術專業產品設計方向。發音是從小練的,講話很清楚,手語是本科階段現學的。現在手語、口語交流都沒問題,還能做手語翻譯。大陸第十屆殘運會閉幕式的時候,她做過舞蹈手語指揮;疫情期間還給武漢的聽障錄過防疫的手語視頻。她評上了二○一九年中國大學生自強之星,二○二○年我們學院有了首批單考單招的碩士研究生,她剛畢業又考回來了。」

「全納專業的畢業生……我們的全納專業是二○一三年開始招生的,因為要和健聽生一起在其他學院上專業課,所以招的都是聽力、口語好一些的學生。第一屆有個學財務管理的學生剛畢業就被渣打銀行定向招走了,但我得看看,我把她的QQ號存哪兒了。您要是著急採訪的話,可以先聯繫吳俊瑋,現在上大四,專業是工程造價。適應能力很強、成績也不錯,還幫著老師做一些學院工作。」

記者驚異於王曉鷗對學生的了解程度。近幾年加入聾人工學院的年輕輔導員們,私底下都管他叫「大神」。因為他手語好,更因為他對學生的用心和關注。即便日程表已經排得很滿,碰到學生身體不舒服,他還要擠出時間陪孩子們去看醫生,「一般的頭疼腦熱其他輔導員帶著去就行,要是比較嚴重或者病因複雜一些的還得我去,要不萬一症狀翻譯得不準,就出大事了」。

梁一帆和張淇軒都是聾人工學院未來製造設計工坊的成員,接通視頻電話的時候,他們正在成都參加第六屆全國大學生藝術展演。「我們的作品叫《藝術與科技共舞》,剛拿了藝術實踐工作坊類一等獎。」梁一帆白淨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可能因為激動,她的語速挺快,除了吐字時偶爾加重的鼻音,你很難意識到她是一個聽障生。她自己倒不避諱,用流暢的手語把記者的問題翻譯給張淇軒看。「沒什麼好避諱的啊,我們就是很普通的聾人學生」。

今年大四的吳俊瑋,談起畢業找工作的事,他顯得胸有成竹。「工程造價是一個新興學科專業,在國內有很大的發展潛力,而且工程造價專業的開拓者就來自我們天津理工,我對自己的就業前景還是比較樂觀的」。

新華社港台部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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