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銀賜（任林教育基金會澄心法教師）
「你實在很不會聊天！」這是某天餐桌上的家庭對話。發話的是正值青春期的兒子，而受話的是興沖沖引發話題的老爸。
當天被質疑的，好像是「最近書讀得怎麼樣」之類關於課業的提問，當下這話題沒被接下，那一餐也如常地度過了。但那句「你實在很不會聊天」，時不時地會冒上心頭。
這事不久後，在例行的家庭時間裡，我聽到了一個新詞彙「尬聊」，當然是出自孩子的口裡。乍聽之下，我與內人都不甚理解，異口同聲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聽完解釋後，一方面恍然大悟，一方面感覺含冤莫白。孩子說，家庭時間是一種「尬聊」，指的是「尷尬的聊天」。言下之意，與我們作父母的坐來下聊聊天，是一件無趣的事，但又被規定要做，實在尷尬。
這兩件事接連著發生，反映著同一個現象：「世代落差」。父母以為發送出去的是關心，孩子接收到的卻是壓力；父母認為這是談心，孩子只想交差了事；父母想引導孩子，孩子希望你先跟他作朋友。
有句話我常用在讀書會與成長團體中，邀請成員分享更多的自己，一直以來效果不錯，而我也用得十分上手。那一天，在家庭時間中，我脫口而出常用的那句：「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如預期般引發更多分享，反而得到一句「你實在很不會聊天！」
這時我才驚覺：我正在與一個我不太熟悉的人類交流，即使我認識他的時間，跟他出現在地球上的時間一樣久。
然而，父母不只是想當孩子的狐朋狗友，嘻嘻哈哈一同吃吃喝喝；也希望成為生活中的隊友，互相支持鼓勵，更希望是人生的良師益友。我們總想把生命的智慧、美善的傳統，讓下一代承繼，讓子女不僅少走冤枉路，更能在父母既有的生命基礎上，走得更順暢。
天下父母心，心願依舊，但作法也許可以更有彈性。面對當代的青少年，大概很難讓你高談闊論，而他就默記遵行；更難讓你倚老賣老，他就心悅臣服。
父母的諸多功能，在子女成長過程中逐漸式微，自問有什麼是不可取代的呢？如果專注於此，也許更可發揮關鍵效用。
那天夜已深，我提醒孩子：「已經子時了，不要再看手機了，早點入睡比較好。」「都這樣說話，講白話一點可以嗎？」眼睛仍盯著小螢幕，略帶不耐煩地回答。我馬上改口：「十一點前入睡，對健康比較好。」說完，我也不勉強他，自行先去睡了。
又一夜，臨近子時，我拿著書來到孩子身旁，坐下來說：「十點以後不要看螢幕，可以改看紙本的書。」說完，我就打開書，靜靜地在一旁看著。
又一深夜，孩子依依不捨放下手機到床上躺著，我跟在後頭，突然靈機一動：「要不要揉揉背？」「好呀！」語帶興奮，立馬翻身，而我就像小時候輕拍他們背部哄其入睡一般，不過這次加了點變化。
揉了一兩分鐘後，我邊動作邊說：「如果我也躺下來，改用腳揉背如何？」不久又說：「如果此刻我的臀部離開床板，那會怎樣？」「受力變大，會很痛！」過程中，我察覺自己有點調皮，而在這輕鬆的氛圍下，也讓對方分辨了「按」與「摩」的不同。整個過程不到七八分鐘，之後就各自去睡了。
這一夜，期許孩子睡得甜美，自己也安心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