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很多時候,語言好像很有意義,道理一番番,拆解開來,每個字都是空泛的,像在空中飄動的肥皂泡,七彩、幻滅;反而,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心領神會,無論多久,還刻印在腦海裡。
最近我更常停留在家中左側的三角窗台,窗外不同時段各有連續劇上演,我成了忠實觀眾。
大清早,身高只到他母親胸前的男孩,揹著一個占據他一半身軀的大書包,每天都像跟全世界賭氣的出門,而他母親必定會追上他,一把抓住書包的最上端,斷然阻止男孩繼續前進。他的衣領隨著被拎起的書包憑空凌亂,卻怎樣也不肯回頭,只是一味地朝上看,勾起我也抬頭看的衝動,但除了天空,什麼也沒有;同時,他使勁地邁出左腳,企圖逃脫,終究徒勞,後面有一股比他更大、更堅決的力量。
他母親爆出高亢、珠連砲的語言,於我,於男孩,皆無動於衷;但,他們各自傳遞出來的「倔強」,無聲的,我總不寒而慄,卻又駐足流連觀看。
爾後,四點半,如果那時下雨,巷子另一端便會出現一中年男,很瘦,背微駝,不疾不徐,將衣領拉高擋雨,手插口袋,刻意踩在水漥正中間,水花濺起,很像家裡一張照片,是攝影師布列松鏡頭下的賈科梅蒂,那個生前「孤獨」且窘迫不堪的藝術家,用外套遮頭,從雨中穿過街道。不同的是,我家附近的賈科梅蒂,歡喜淋雨,從他臉上掛的淺笑,感覺他「快樂」得很。
男孩與母親,假與真的賈科梅蒂,四種身影,不用言語,在我心中印下深深淺淺的印記。看完了雨中的賈科梅蒂,時間來到五點整,不用言語,我也知道貓奴在準備我的晚餐了;不用言語,她知道我肚子餓了;不用言語,都知道那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