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寺副住持、南華大學專任教授）

「安樂死」的迷思與盲點之四：「安樂死」美麗言辭包裝底下不為人知的事實情況（續）

伊莉莎白．庫布樂．羅絲醫生曾於一九九四年接受美國加州聖荷西州立大學（San Jose State University）名譽教授肯尼斯．克萊莫（Kenneth Kramer）的訪談，其內容全文後來在羅絲醫生往生（二○○四年八月）後，首次刊載於OMEGA- Journal of Death and Dying（探討死亡與臨終的著名期刊）。

在訪談中，羅絲醫生很坦白地表達她全然反對克渥基安醫師幫病人自殺的行為。她提到曾經邀請克渥基安來參加她的一場工作坊，她想要了解他為什麼會到處幫人自殺。她絕對相信他有一些未完成的生命功課，可能是他無法幫助妻子善終，這是她的推測，她並不確定。她告訴他，她可以治愈他未完成的生命功課，然後他不必將他的餘生都花在幫人自殺上面。克渥基安說：「好」，他會來的，但是第二天，她接到電話，他改口說只有在她同意親眼目睹他幫人自殺的案例一次之後才會來。她回覆說她不能那樣做，因為她完全不同意他的殺人行徑。她確信他會濫用這件事做公關，作為廣告噱頭。看了這段羅絲醫生所述她和克渥基安的互動，透露出他們應該相互認識，而且彼此很清楚對方的所作所為，這也讓我不由得懷疑克渥基安幫人自殺的真正動機究竟何在？

我在上周的專欄文章中，引述了《底特律自由報（Detroit Free Press）》有關克渥基安幫人自殺的報導，我也很納悶他作為一位專科醫師，即使是出於善心真的想要幫病人「安樂死」，怎麼會犯下那麼多醫療上的錯誤和疏失？經過一番探索分析之後，才恍然大悟，而且發現不少鮮為人知的內情。

對照庫布樂．羅絲和克渥基安二人，雖然都有「醫師」之名，但實質截然不同。前者是真正的臨床醫師，窮其畢生的精力親身臨床照顧末期與臨終病人，陪伴及協助他們完成人生最後的功課，安詳地走完生命的全程；而後者並非臨床醫師，也從未親身照顧關懷過任何病人，他只是個病理學家（pathologist），也就是在病理實驗室裡檢驗探究病人身體組織切片的病理原因。他真正的興趣根本就不在於關心末期與臨終病人的身心痛苦，而是在於人體死亡的相關生理實驗，類似於二次大戰期間納粹德國醫師在集中營裡對猶太人所做的人體實驗。

最早在一九五九年，克渥基安就在The Journal of Criminal Law, Criminology, and Police Science（《刑法學、犯罪學暨警察學期刊》)上發表文章，建議對死刑犯進行相關的「安樂死」實驗。其後，他又鼓吹從死刑犯身上摘取器官，然後移植到需要器官的病人身上。他的主張一直都沒有獲得支持，多半遭到反對，最後他退而求其次，以幫助末期與臨終病人「有尊嚴地死亡」為名，進行他的「安樂死」實驗。【慧開按：因文章篇幅關係，我無法在本專欄詳述有關克渥基安的完整故事內容，未來有時間的話，我會寫一本完整討論「安樂死」的專著。】

「安樂死」的迷思與盲點之五：尋求「安樂死」的真正原因其實是「生命的無意義感」

在美國有位極力鼓吹自願性安樂死的知名作者韓福瑞（Derek Humphrey, 1930～），原係英國記者，在一九七○年代為了患有乳癌的絕症妻子Jean，透過一位匿名的醫師取得致命的藥物，成功地幫她自殺。【慧開按：以今日的醫療觀點而言，乳癌是很普通的癌症，根本算不上是惡疾絕症，遠遠達不到需要尋求「安樂死」的程度。】在愛妻死後，他移居到美國，於一九八○年與第二任妻子共同創立提倡安樂死運動的「毒芹協會（The Hemlock Society）」，出版了好幾本有關安樂死的書籍。

我讀了他的著作Final Exit(《最後的出口》一九九六第二版），書中舉了很多尋求「安樂死」或「輔助自殺」以及向作者詢問相關問題的案例，我很仔細閱讀並分析其內容，有二點發現：其一、並不是所有的尋求者或詢問者都是絕症、末期或嚴重殘障的病人，不少人既非絕症、亦非末期、更非傷殘，只是想「自我了斷」而已；其二、即使是絕症、末期或嚴重殘障的病人，希望「安樂死」的真正原因主要並非身心的痛苦，而是極度的「生命無意義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