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娟瑜

首先，我覺得自己好勇敢，面對記憶裡最沉重的那扇門，不停地敲，用力地推，最終曙光乍亮，得到療癒，重新找到自己在生命裡的位置。

一封分手信

二十歲那年，由於憧憬愛情，所以，當A君來示意時，我同樣有好感，說說笑笑之際，兩人愈走愈近。

但在極短時間內，有一回接到A君的來信，突然世界走樣，淚水不止。信上寫著：「……由於妳大我四十九天，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捧讀一封這樣的分手信，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於是躲在校園的角落，我痛哭流涕。後來有一天，鼓起勇氣去敲他的家門，乍然相見，他還是以溫和笑臉迎接，並邀我到郊外走走。然而在那走走停停的過程，我壓抑得深，連問個分手的理由都不敢。

遍尋不著的拼圖

自從那回分開後，兩個人的人生路迥然相異，我留在台灣結婚生子，他則往海外發展，從此各奔東西。

所謂「大四十九天」的分手理由，一直說服不了我。究竟選擇離開的原因是什麼？這成了我生命中的懸案，彷彿遺落在桌角某處的拼圖，就是少了一片而一直兜不攏。

如果我是傻大姐性格，過了也就過了，很多人的人生不都是如此嗎？怪就怪在我是一個高敏感度的人，喜歡對人生追根究柢，因此，有一回聽說A君在台灣，掙扎很久後，終於鼓起勇氣約他敘舊。

我是有心理準備，他卻不明就裡地來了。

我於心不忍

閒聊了一會兒，終於舊事重提。

這時，A君怔了一下。他側身而坐，抬起了頭，眼睛視線向上，彷彿進到記憶的黑洞準備撈取什麼，卻毫無所獲。在他沉吟的片刻，我於心不忍，本想轉移話題，但是，私心的「我」又厚又重，終究沒有在真相來臨之前喊卡。

緩緩地，他一字一句地吐露：「當年……我都養活不了自己，又如何要求……一個感情生活。」

我真的逼人太甚，竟然將塵封多年的過往，狠狠地讓它曝光；這時的我，更氣惱自己當時為什麼對他一無所知。原來他從小過著困苦的日子，要張羅學費，要為三餐打工，要為謀求一條生路而努力，我到底對他有多少了解啊？

至於「大了四十九天」這個理由，他說：「這當然不是真正的原因。」

他急於離去

生命的真相終於有了清晰的輪廓，用第三人生成熟的眼神重新審視，我終於看懂──A君只是在年少時短暫「喜歡」我，並沒有真正「愛」過我。

這個答案儘管殘酷，卻也真實；我終於可以放下多年來的心理包袱，不過兩人的感覺在這片刻已經有了微妙的移轉。

最後，A君送了我一句：Give Yourself a break。意思是要我放輕鬆一點，不要自尋煩惱，並且建議：把「我」的重要性去掉。就在我細細咀嚼這幾個字時，A君的老婆打電話來了。

走在車輛來來往往的街道，當時，A君的腳步加快，他和老婆有約，於是我們倆匆匆說了聲bye-bye。

忘了彼此祝福

當時，風多了點，天色略暗沉，前一天明明是熱烘烘的夏天，此刻卻冷颼颼的。我拉緊風衣的衣襟，回頭望了一眼，A君正引頸企盼老婆的身影，我則是急著把失落的拼圖補回去。

找到答案的我如釋重負，並心存感激。多少人一輩子過著不明不白的人生，而我卻終於清楚少女時代曾經有過的空白。

走到路口，我突然想起剛才分別時，兩人沒有依依不捨，也忘了彼此祝福，就這樣一步、一步、一步……走遠了。

這一切值得嗎？我正在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