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陳牧雨

月與桂花是屬於秋天的，唐詩人王建有詩︰「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秋天裡的桂花與明月，都容易撩起人們相思的愁緒。

《酉陽雜俎．卷一．天咫》中也記載了這麼一段有關月與桂的傳說：

據說月中有一棵高五百丈的桂樹，有一個名叫吳剛的人，在他學仙的過程犯下了錯誤，因此被罰在月中砍桂樹。只是這棵月中桂一有傷口，馬上會自動癒合，是一棵永遠砍不倒的桂樹。真不知這吳剛犯了什麼大錯，需要接受如此永無休止的砍樹懲罰？

或許，這故事暗喻著：無止盡的勞碌，是人類共同的宿命吧？

也許，東西方文化都有相同的體會，因此西方也有類似這樣的傳說︰

薛西弗斯是一位國王，以其智慧及狡猾，矇騙了死神及希臘諸神，死後在冥間受到懲罰，包括讓他雙目失明，並且必須推巨石到山頂，但巨石會滾落山下，接著他必須再把巨石推到山上，如此循環往復，永無止息。

這兩個故事，其實是很類似的！

雖然許多人把中國古老傳說中的月中桂理解為桂花樹，可是根據古籍記載，開始時並不是如此。

唐代醫學家陳藏器曾經談道：「今江東諸處，每至四五月後晦，多於衢路間得月桂子，大於狸豆，破之辛香。古老相傳，是月中下也……」也就是說，被誤為是月中掉下來的桂子，是「月桂」樹所結的果實。

唐人宋之問〈靈隱寺〉詩中便有「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這樣的句子；李白〈送崔十二遊天竺寺〉一詩中也有：「還聞天竺寺，夢想懷東越。每年海樹霜，桂子落秋月」這樣的說法。

因此，唐朝人在仰觀明月時，首先想到的是會有許多桂子從月亮灑落人間。

不過，或許秋天是賞桂花兼賞明月的季節吧？古人有「丹桂飄香，銀蟾光滿」以及「月到中秋分外明」的說法。所以，當秋天來到，也有許多人在仰望蒼穹時，看到明亮的月亮表面，蒙有不少灰暗的陰影時，都認為是桂花樹的影子，而不是會掉落桂子的月桂！

當然，桂花樹比起長有辛辣味的月桂樹，來得浪漫多了！所以，白居易才說：「遙知天上桂花孤，試問嫦娥更要無？月下幸有閑田地，中央何不種兩株？」這讓我想到，吳剛砍伐桂花樹，有漂亮的桂花飄香為伴，也不應會太過無聊才是。

近人毛澤東就有這樣的句子：「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於是乎，月中嫦娥有桂花、吳剛、蟾蜍、玉兔為伴，其實還蠻熱鬧的，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寂寞與蕭索了！

另外因為桂花香濃，因此也常被用來加入食品、製作糕點或釀酒等等，以增加香味。宋代詞人劉過的〈唐多令．桂花〉一詞說：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繫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黃鶴斷磯頭，故人曾到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一年容易又中秋，想買桂花載酒，卻已沒有了年少時的情懷與興致了。

我有一位朋友Alice，常把撿拾來的桂花放在黝黑的陶器器皿裡，桂花在暗色的容器裡，閃爍出亮光點點，如夜空中的星辰。放置案上，桂花的色澤甚至被襯托得有如純金般的高貴。

我學張潮「各式花都有知己」的說法，戲稱她是桂花的知己。

人生既然是永無止境的勞碌，就應該在生活中找些有趣的事物，才不至於讓短暫的生命，顯得太過單調與貧乏！

（本專欄文章已由遠景出版社集結印行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