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M

「人性消失」的時代

人類一旦從事某樣「工作」，隨著時日推移，便會漸漸忘記自己正做著什麼事情、怎麼做這件事，只是日復一日應和「工作所需」，循著慣性持續自身的「工作」而已。

在自己愈來愈稱職、得心應手的工作中，工作者在工作中的「人性」會逐漸消失，也漸漸不再看重周遭人群的「人性」，於是，這種不再將人類視作人類的職能，便成就了這位工作者的「專業」。

這是一個人性受到工作遮蔽的年代，如果要便於記憶，我們不妨將這種「遮蔽」稍稍放大，簡稱這是個「人性消失」的時代。因為就像你一直都看見的，這個世界連維繫秩序的法律，都是再荒謬不過的。

在人性消失的時代裡，對我們切身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跟社會議題產生不了關連，議題的探討充滿了陰謀與謊言，一頭熱在其中，往往只成了他人的籌碼或棋子，在別人的棋局中被任意移動乃至犧牲。而勝利者當然不會是我們這種被物化的籌碼或棋子，勝負底定後，我們的現實生活，依舊只是別人的棋局。

所以在這樣人們彼此視而不見的年代，請確實依據你真心想過的生活參與議題，畢竟我們已看不見彼此了，如果連你也看不見自己，那麼對你、對他人而言，你都當真成了別人交易或交換的「肉塊」了！

同樣一段人生

近年來網路間廣為傳播的是一個又一個悲劇性的人生，然而我的想法是：人類頭上是長著腦袋這種東西的，除非自己或至親有了不可治癒的殘疾，有誰必須懷抱憂慮過完一生嗎？

歡悅有餘的人生自想法而來、淒涼悲苦也從腦海應運而生，有人能強迫誰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處置自己的生活，度過屬於自己的每一天嗎？畢竟人生的悲喜，與外在環境並非完全密合的，其間有很多我們足以運籌帷幄的空間。

其實單就我們一般常人而言，人生與生活的主導權一直在自己手上，觀念與想法已足以扭轉環境回應我們的方式，除非你放棄這項權利，親手將自己的人生交給他人。

戲劇人間

這幾年我幾乎不求佛菩薩庇佑我什麼了，我總覺得人的事該由人自己決定、循世間的辦法解決，不能只是手段要有智慧，要不辜負自己對自己的期許。

雖然人間事中，很少有讓我感到足夠真實的，然而將注意力完全放在只屬於自己的當下與切身生活，儘管看淡人世的習性不改，對自己的生活卻更有把握，也更能真實的知足。

很多人見到長相稚氣的我，總當作我仍天真得不涉世事，然而我依舊故作不知，因為這世上、這人性，猙獰醜陋、乃至陰狠恐怖的面貌，因為我傻氣的外貌使然，他人反倒在我面前，毫不避諱地輪番上演一套套醜劇。往年我常因此覺得胸中作嘔，現在卻盡是默以待之，轉身迎來只屬於自己的、下一個片刻的安寧與幸福。所以我終於不再於他人的眼光中戰戰兢兢，反而在自己的角落裡、於自有的時空中，對人對事過眼分明，雲煙也不過是雲煙了。

最後的真實

近年來我終於學會迴避現實的粗糙了，如果有人要說這是「逃避現實」，仍然無法改變我的決定，因為像我這樣單薄而疲於言語的一個人，我對這個世界、或這個世界對我個人的「現實」，便是我無從改變這世間的一點一滴。

認清這樣的「現實」，便是向來沉默的我所認知的「現實」。往年我會因此而有所謂的無力感，眼前卻盡是積極安排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生活與人生，因為再不過短短的十年二十年後，我最大的現實會是自身的老邁與疾病，而非這世上種種鯨吞蠶食的一切。

關於攸關自己切身的人生，我所能把握的一切都在蒸發中，像水化為蒸氣般，宛如幻象來去：金錢能夠彌補的愈來愈少；努力再三所能換取的也比往年來得稀薄；而久候重逢的回憶映現眼前的，也不會再是期待中的那幅好景……這彷彿在生活的濃湯裡加了冷水的一切，是真正讓我對自己的生活，重新振作精神的反作用力，因為我完全拒絕這樣的人生！

我對自己的生命鮮少要求成就，但必定要不辜負這趟人生的來回。我們都明白：這世上足夠真實的事物很少、的確很少，然而還是有那麼一些無從作假的存在。比如我們只存在於回憶間的，幾分模糊卻十分確實而執著的直感，那種抽象的直感，是歷經數十年的長途跋涉，仍實存於我們老後生活的推力。對我個人而言，這是一種真實。

而我們老後的真實會是什麼？或「能」是什麼呢？對我個人而言，五十在即的真實便是我十六歲以來，從眼裡落入心裡、終而書寫或敲打在指間的情感、情緒與智慧，這些文字不會在我亡故後繼續留存，然而自己每每重讀，這些形諸文字的情智，正是形塑我眼前乃至日後生活的一切。這些情感、情緒與智慧，造就我當下與未來的每一時、每一刻！因此，對我個人而言，他們再真實不過了。

由於數十年來，身心狀況一直欠佳，前些時候我已將自己的身後，向家人交代清楚。至於我自己，我只要在身心實存於世之際，真真切切度過每一刻當下，無須向他人「交代」，我對自己而言便再真實不過了！至於日後的終歸無形，我也不抱遺憾的。

輪迴的智慧

當真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再怎麼樣的感情，曾經也只是曾經；更何況多數的過客對我們而言，僅僅只是「交情」。

人類隨著歲月的流動，應該遠去的不僅僅是過往的「糟遇」，也包括一路而來的感情與交情。人生的推力恆常是向前的，這是不可變異的定理，所以在周遭、在回憶間徘徊不去的情感，也如同幻影般不斷幻化。因為一直往前走的、必須一直朝向前方走去的，不單單是我們自己本身，我們周遭以及回憶中的那些人們，也時時刻刻朝著他們的方向前進。所以自我這樣的存在，其實來到「現在」，之前的一切都已經消失，或者說得更明白些，就在前一個瞬間失去了。我們彼此皆是如此。

對時間與空間而言，這是必然的冷漠，也是時空的多情，畢竟懷裡緊抱著一張張幻影，一葉葉早已腐敗、散出臭氣的情感，對人類而言是多麼殘酷、又多麼可憐！

重新拾回你棄置在青春初逝時的勇氣吧！我的朋友，伴隨失落而來的是另一個收穫；而隨順這個收穫而來的，又是另一個失去；然而如果你還帶著勇氣，生命自然還要令你獲取的。這是「得」與「失」，在現世向我們揭示的輪迴、以及輪迴的智慧，向前走吧！在你低下頭來，為自己的失落感傷片刻之後，大自然給你的天真與勇氣，都將為你帶來另一種幸福、另一種歡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