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吉田

曾帶家中小孩去國家文藝館參觀「流轉年華」特展，讓我對百年來女性社會地位和生活有更多認識。在一個古色古香的櫥櫃裡，發現一雙小巧玲瓏可愛的鞋子，大概只有手掌那麼大，上頭還有豔光華麗牡丹花的圖案，巧奪天工的造型，看得我目不轉睛，好似穿越時光隧道，乘著這雙「三寸金蓮」的小舟，飄呀飄，搖啊搖，載我回到奶奶照顧我的童年歲月。

孩子們也看得目瞪口呆，她們很難想像，裡頭怎可以「塞」進一個成年女性的雙腳！女兒低頭看看自己的一雙大腳ㄚ，四平八穩的撐起一身重量，讓她能自由自在地追趕跑跳玩樂，實在比纏小腳的曾祖母幸運多了。

奶奶是生在大家閨秀的家庭，在二八佳人時，就長得楚楚動人，理應嫁給門當戶對富有人家的翩翩少年，卻愛上家境貧窮，長得一表人才、文武雙全的爺爺。奶奶不顧父母的強力反對，也不怕日後需面對生活的千辛萬苦──纏小腳三寸金蓮，只能「踽踽而行」的她怎負荷得起粗重的農事和家物？奶奶終究毅然決然地和爺爺有情人終成眷屬。

爺爺、奶奶共築愛巢之後，長子父親、姑姑、二叔、季叔一個個呱呱墜地……奶奶「裹小腳」雖不能下田耕種，卻能另闢蹊徑，以她專精手巧的刺繡、縫補手藝來貼補家中的龐大支出。奶奶的女紅不僅是色彩、做工、構思都獨樹一幟。繡品針法亦粗細分明，不見線頭或線結，神韻生動優美、生氣盎然，很得普羅大眾的喜歡。

小時候，父母常忙於農事，幾乎是奶奶一手把我帶大的，在孫子輩當中也是最疼我的，我常是奶奶身後的小跟班。看她每晚睡覺前要費很多時間，將纏足的布解開。也因腳整天被布包裹住，有些浮腫或潰瘍，須要擦藥止住傷痛。奶奶咬緊牙關撐持著痛楚的模樣，叫人看了好不捨，我問奶奶：「妳的雙腳一定很痛？」她可能怕我擔心，雲淡風輕說早已習慣成自然，不覺得痛了，明天睡起來就好了。然後，她都會叫我躺在床上，開始講好聽的故事……

從奶奶裹小腳所受的痛苦，讓我深體會到，以前「腳小就是美女」的觀念是錯誤的，不論男女、不分種族，都應該受到相同的尊重，那才是進步、自由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