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怡如

清晨三點多，阿爸一通急電：「小如，我整暝放尿放不出來，還放一灘血在便所桶，妳卡緊回來帶我去掛急診！」從這一刻起，這片給我們全家三十多年陽光和彩虹的藍天，開始風雲變色。

急診室的醫護人員立即為父親做尿引流，血尿沿著導尿管汩汩流出，不久，尿袋裡的血塊多於尿液，急診醫師隨即加作超音波攝影，螢幕上一團塊狀陰影占據了膀胱二分之一。

急診醫師保留地說，如果出血情況沒有減緩，就得請泌尿科醫師動手術了。這時還摸不清風勢往哪兒吹的我，想對在家顧孫子的母親謊報一句「沒事了」，卻完全說不出口。

中午，父親結束了緊急手術。泌尿科主治曾醫師指著父親的電腦斷層片說：「手術中發現膀胱內不只有血塊，還有三大塊腫瘤，應該是膀胱癌。」

此話猶如一記悶雷，轟隆作響在山谷的藍天中。「不是血尿而已嗎？怎麼會是癌症上身？」我著慌地問。

曾醫師耐心解釋，引起血尿的原因很多，血尿可以說是各類疾病都有可能引發的病癥，輕從尿路結石、膀胱炎到重症如膀胱癌。我的阿爸得再開第二次刀，將發現的腫瘤刮除乾淨。

眼看出院之日遙遙無期，又要撙節住院的支出，這場與膀胱癌的戰役，勢必得長期抗戰。身為先鋒的我已經三晝夜未曾好眠，在混亂的第一回合兵力耗損嚴重，讓向來獨立的自己體會到一定得開口尋求援助了，不然，會比阿爸更早離開這個戰事現場。

手足是另一半的自己，我對平日忙碌於自己生活的妹妹們發出求救訊號，三姐妹很快協調好：身為藥師的已婚二妹輪值早班，當醫生巡房時，她可以請教問題，讓我們即時了解父親病況；在南部任教的小妹，周末返家接手照料；單身且離亞東醫院近的我，填補妹妹們無法看護的所有瑣碎時間。這項輪班法，不但讓身為長女的我爭取到足夠的喘息空間，還意外地讓父親在護理站贏得「有福氣的阿伯」稱號，讚美他三個女兒都很孝順，這也算是他住院時唯一喜樂的事。

沒多久，阿爸結束膀胱腫瘤刮除手術，為了防止血塊再度阻塞膀胱，得以導尿管接上生理食鹽水二十四小時的沖洗，此時血尿彷彿一條雲龍吐水於山谷內，風洪爆壩，傾瀉不止。又怕尿液回流造成腹腔感染，夜裡幾乎每小時都要清空一次尿袋；尿管、點滴管諸線纏繞，下床解便時，阿爸與我像在跳雙人恰恰，左左右右，右右左左，才進得了洗手間。

腫瘤切片報告出來，確診是「惡性膀胱癌」，泌尿科與腫瘤科醫師聯合會診建議：趁現在癌細胞還是小兵，採用化療對付，可以防止癌細胞部隊串聯集結，進而殲滅全軍。

如今，阿爸的身體彷似破了洞的天空，水火齊降，但有治療的方法就有希望，在曾醫師和我們的說服下，原先抗拒診治的父親態度終於軟化，一家人抹去眼淚手牽手，新一回合搶救阿爸的「補天」大作戰，整裝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