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阡陌

從4號電車下來，依著地圖尋找「林布蘭之家」。清晨的街道冷冷清清，只見上班族騎著腳踏車輕快地踩踏前去，不久來到一棟建築前，牆上掛著一幅熟悉的林布蘭自畫像。

這棟位於高級住宅區的房子，原本是畫家林布蘭在西元一六三九至一六五八年間的住家，當時林布蘭的生活和繪畫兩皆得意，但後來短短幾年內多位親人相繼去世，經濟也陷入困境，西元一六五八年，房子被拍賣，西元一九一一年荷蘭政府將它改建成現在的博物館。

在藝術生涯最後二十年的困頓時期，大師以超乎尋常的毅力，將藝術提升到精神層次，潛心光影的明暗對比，呈現出安詳莊嚴的宗教氛圍。

這時期林布蘭的人物肖像，畫面上的人物，彷彿在向上帝傾訴內心深處的苦楚，在西方藝術史上贏得「光影大師」的尊稱。

博物館十點才開放參觀，轉角有間以大師為名的餐廳，拍了幾張照片，便緩緩離去。日前已在國立美術館參觀了大師的輝煌創作，於願已足。到此一遊，只想對這位光影大師表達誠摯的敬意。

搭電車在水壩廣場下車，折入國家紀念碑旁的巷子，來到了阿姆斯特丹最古老的舊教堂，木製屋頂，門上貼有許多哥德式和文藝復興式的浮雕。奇特的是，四周圍繞著販賣各式情趣用品的商店，後方更有一段櫥窗，展示穿著清涼的女郎。轉個彎一條臨河街巷上，接二連三高掛著「Blue Dog」的店招，上面畫著呲牙裂嘴的兇惡狗頭，是荷蘭合法營業的大麻店，裡面隱約傳出震耳喧鬧的音樂，門口有幾位青少年交頭接耳，似乎在猶豫著是否要進去？人性的靈肉善惡，在這裡面臨嚴酷的對決。一座莊嚴優雅的老教堂，昂然兀立在五光十色的紅燈區，想必是上帝慈悲，為了召喚迷途的羔羊吧？

為了尋找阿姆斯格林教堂，繞了不少冤枉路，連續問了六、七個人才弄清方向，原來從剛才的大麻店往前直走就對了。在尋找中意外發現當初創校時稱為「雅典學院」的阿姆斯特丹大學，在老教堂對岸，臨河一個小巧精美的大門上赫然寫著「Athenaeum Illustre」，目前已成為大學博物館。旅途中往往因為迷路而撞見驚喜，這就是旅遊的魅力。

行行復行行，終於找到了318號，尋常人家的小小門面，仰頭看見高掛的旗幟，才安心推門進去。

這是一座阿姆斯特丹市區最小的教堂，十七世紀中葉，荷蘭境內只有喀爾文派的新教徒可以舉行公開的宗教活動，一位天主教徒商人將三幢山形牆建築的頂樓打通，改建成可容納三百多人的天主教禮拜堂。

陽光投射進來，挑高兩層樓的祭壇氣勢莊嚴，後方的聖像則顯得和藹可親。這個高居頂樓的祕密天主堂，讓我想起土耳其卡帕多奇亞岩隱在洞中的教堂，對人類追求宗教信仰的堅定精神，由衷發出讚歎與敬佩。

走筆至此，赫然發現，一個早上遊走的路線，隱隱中竟是靈性尋覓安頓的處所，林布蘭在繪畫中找到了上帝，芸芸眾生來到教堂親近上帝，巍峨聳立的老教堂也好，隱匿在閣樓中的「地下」教堂也好，那寧靜莊嚴的氛圍，撫慰了多少紅塵俗世間焦躁不安的心靈！（本系列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