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日本動畫導演今敏在二○○一年推出的《千年女優》，和宮崎駿的《神隱少女》，同樣獲得當年日本文化廳多媒體藝術祭的動畫大賞。不過，在台灣，宮崎駿的盛名壓倒了其他精采的日本動畫導演，大家對《千年女優》也許有印象，但談不上熟悉與家喻戶曉。

《千年女優》是現實與回憶的交錯，片子一開始就非常迷人，滿天星星的夜空，傾頹的戰後遺跡，在時代中轉換身分不斷奔跑的女主角，蒙太奇的手法一下子就帶你進入似幻似真的世界。

女主角千代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為了一個承諾、一把鑰匙，以女演員的身分，從戰國、江戶、幕府、大正昭和，一直到太空時代，在千年歷史中，她拚命在劇中演出自己的追尋。

奔跑是一個意象，代表她的追尋；地震是一個意象，她在動盪不安中出生，動盪成了她轉換身分、時代變革的一個隱語。鑰匙也是一個意象，不曾露臉，但被女主角追尋一生的畫家男主角告訴她，鑰匙是用來開啟一個重要的東西，請她保管。鑰匙弄丟時，千代子洗淨鉛華走入婚姻，當鑰匙再度被找到，她又重拾演員身分，繼續在劇中不斷擬仿追尋的過程。

每一次時代的變遷，每一次地震的發生，都象徵了她的再生，也重申了她的不放棄追尋，直到有一天地震再次發生，她的追尋之旅被中斷，才意識到，青春年華在追尋中早已殆盡，轉眼她就要老了，她再也不是當年畫裡的少女了。

在時間的流逝裡，她已不是當年的她，而他也早已失去生命了。

也許對人生來說，最遺憾的是，追求的影子早就隨時光流逝而消失，但也證明最美的記憶，仍然停在那懷抱希望的月圓之前：月出十四之晚。因為滿月後，剩下的就是缺憾了，但在每月的十四日，則永遠都能期待十五之夜的滿月。期待，讓人生充滿憧憬與想像，而兩人互勾手指的最後承諾，就許在十四日的夜晚。畫家男主角甚而留下一幅女主角當年的畫像，並標註「有一天，一定」。

或許就讓我們都停留在人生最美好的時刻吧！創作就是抵抗死亡，即使伊人已逝，自己年華老去，當講起故事時，我們的靈魂都還是那個正當最美好年齡，擁抱著最純真的初衷。

導演在影片中細膩但瘋狂地顛倒時間、空間，回憶與現實並置，多人的觀點不斷交錯，與其說導演迷戀時間的位移，還不如說導演在日本歷史間的種種縫隙裡展開最大的想像：人情的、愛情的、戰爭的。

愛情的話語作為主要敘事，是一種逼人向前行進的動力，引導著女主角不斷逼近自我完成的階段，當女主角臨死前微笑著說：「見不見面已不重要了，或許我喜歡的是，那個不斷追尋他的自己」之時，其實早就預言自我已接近完成，只是身在其中的我們，卻往往只是帶著遺憾，還在現實的邊緣苦苦找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