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 （佛光山寺副住持、南華大學使命副校長）

伍、一位讀者的來信（續）

就世間法而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如果連「任意、蓄意、惡意殺人」都可以「不必償命」，「存心欠債、賴債、倒債」也都可以「不必還錢」，世間豈有天理？天下豈能太平？那豈不是惡人當道？回到弱肉強食的蠻荒叢林世界？這是所謂的「文明世界」所應有的「文明景象」與「普世價值」嗎？

這位信士在來函中的最後一段說道：「社會的亂象，或重大案件的發生，都是一種共業的現象，也是一種人生苦質的表現，做為一個宗教者的立場應該是教導眾生去除無明妄想習氣，認識苦的本質，並幫助眾生離苦得樂，這不就是佛陀教育我們的嗎？身為佛光山的副住持的您，有一定的社會影響力，您在媒體公開反對廢死，會產生一定的作用力，但相信絕對無法弭平廢死的爭議，也無法將廢死與否歸於一端。出家人贊成死刑，徒讓人對佛教慈悲的本質產生疑惑。僅此敘述個人的一點淺見呈副住持。」

感謝這位讀者信士對本文的回應指教，但是我有不同的看法，以上這段話中有四點我要回應如下。

其一，「社會的亂象，或重大案件的發生，都是一種『共業』的現象」，請問：台灣社會及普羅大眾有虧欠「陳進興、鄭捷、龔重安」這些殺人兇手任何事物嗎？我們需要為他們負擔任何實質上或道義上的責任嗎？就常理而言，「共業」的基本要素是與嫌犯或兇手等當事人有「共識、共謀、共事或共犯」等情事，我對這種不分青紅皂白，信口隨便用「共業」為理由，就把大眾通通都拖下水的說法，非常不以為然。唉！佛教何其不幸！曾幾何時，佛教的「共業」一詞已經被台灣政治人物濫用而成為推卸及逃避責任的最佳藉口，一般社會大眾也群起效尤。

我來跟大家講一點「造業」與「共業」的道理，於理於事而言，無論善惡，「造業」的基本要素，用佛教的概念來說，就是「自作、教他、見作隨喜、讚嘆、方便」。以「殺人」為例，自己動手殺人，當然是造了「殺業」；自己沒有動手，但是卻教唆或脅迫他人動手殺人，這也是造「殺業」；自己沒有動手，也沒有教唆或脅迫他人動手，但是看到別人殺人，心中暗喜，甚至於出言助陣或讚嘆「殺得好」，也是造「殺業」；知道別人要殺人，但是他沒有刀槍等工具或方法，就提供殺人工具或方法策略讓他殺人得逞，也是造「殺業」。除了「自作」之外，後面這幾項統統都是「共業」。各位讀者，你們會同意自己和「陳進興、鄭捷、龔重安」這些殺人兇手有任何「共業」的關聯嗎？

其二，「做為一個宗教者的立場應該是教導眾生去除無明妄想習氣，認識苦的本質，並幫助眾生離苦得樂，這不就是佛陀教育我們的嗎？」這位信士說得沒錯，這正是我撰寫本文的用意，然而，如何能夠幫助眾生實質地「去除無明妄想習氣，認識苦的本質，並且離苦得樂」？我的立場與主張，不是幫助眾生「逃避責任」——包括「罪責」或「刑責」，而是幫助眾生「面對責任，勇於承擔」。像「陳進興、鄭捷、龔重安」這些殺人兇手，必須教導他們「好漢做事好漢當」，像他們那樣兇殘冷血地殺害無辜民眾，必須真誠地懺悔，「以死謝罪」，才能真正了結自己的罪愆，化解被害人及家屬的怨恨，也才能真正「去除無明妄想習氣，認識苦的本質，並且離苦得樂」。

今年南華大學應用社會學系有位畢業生劉育伶，出生時因腸道阻塞併發多重疾病，喪失聽力及視力，造成全盲及喑啞，卻不屈不撓、力爭上游、努力向學，在南華就讀期間，還到各學校及育幼院演講，分享自己的成長故事，被譽為「台灣的海倫凱勒」。反觀那些殺人犯，手腳好好、身強力壯，卻無緣無故兇殘殺害無辜民眾，居然還有人要為他們卸責脫罪，我不禁感慨萬千！（待續）

各位讀者如果想要索閱〈從生死關懷觀點對死刑存廢問題的反思〉全文PDF電子檔，可以傳email到hlchen16@hotmial.com台灣生死輔導學會祕書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