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名能

女兒離開學校後，工作了幾年，其中有一年半是在中國上海，她的中文似乎也沒有進步；現在她已結婚，住在佛羅里達州，嫁給一位第二代的韓裔移民。

女婿的父親從韓國到美國時，與我來美是同一年，此後他就在美國住了將近四十年。他告訴我，喜歡我女兒的乖巧，他很難想像自己的兒子娶了位活蹦亂跳、金髮碧眼的白人。

關於這一點，我深有同感，我也很難想像自己的女兒嫁給活蹦亂跳的洋人。雖然我私心跟蔡美兒和劉柏川的父母一樣，因女兒沒有與中國人結婚而有些失望，但我覺得我比他們運氣好一點，我女婿是與我們同膚色的韓國人。

女兒的中文不行，女婿的韓語也不行，他們之間當然是講英文，下一代會中文或韓語的機率，更是渺茫了。女兒婚後又回學校讀了一個MBA學位，她的藝術之夢，全沒了蹤影。我們遠隔數千里，靠電話或電郵聯繫，最近她告訴我，她也看了《虎媽的戰歌》，當然是英文版的。她要如何教養子女，那就是她和女婿的選擇了。

回顧過去的四十年，往返台灣和美國間，我在太平洋上飛行了無數次，汲汲營營，不知老之將至，成為我生命上一種特殊的印記。除此之外，我的實際經驗和心路歷程，和我們這一代的朋友，現在不管是在台灣、在美國或是在大陸的，沒有不一樣。我們都是這個大時代浪潮中隨波逐流的小泡沫，去哪裡？做什麼？都是宿命，也是偶然。

我到人生的這個階段才發現，一個人如果能在同一棟房子裡出生和死亡，是一種值得羨慕的幸福與奢侈，因為它象徵了平和、靜美、親情及傳承。當然，現在懷念農業社會的日子，只是妄想，我們回不去了。

我們一家三代，從我父親到我、到我女兒，歷經一個世紀。我們的足跡，從四川而台灣而美國，跨越大半個地球，來回若干回。從我父親開始，家鄉的概念就模糊了，鄉關何處？我以前從未想過。以後在哪裡？我現在不敢去想，我女兒有沒有這個感慨，我也無從追究了。

我們家的故事，跟大家的都差不多，在人類大遷徙的故事中，將被埋沒，會被遺忘。或許我這篇小文章，會留下一點點痕跡。（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