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碧華

遙望籠罩在雲霧與濃蔭間的外雙溪山頭，紅瓦黃磚的那一大片獨棟別墅，曾經是電影黃金時代群星閃爍之地。

鎂光燈下，張張臉孔炙熱而專注，雙雙眼神晶瑩而明亮，雖一時難以覺察當初是如何燃燒著熱愛電影的靈魂，但卻在影視大翻轉的許多年之後，經常浮動於腦際。

刀光劍影的古裝片，細語呢喃的文藝片……無一不像夢般的飛翔在時空裡。負有採訪任務的我經常在片廠混到大半夜，看著疲累在燈光、道具與演員的神色中蔓延，感覺戲雖未上演，自己已先進入故事的無常裡。

這一切的回想，都來自於上個周末的走春。

好友阿達帶我去「台北頭目」的木屋作客，哈！這頭目其實只是一般原住民，沒有族民與部落可管，但因為他擁有大片山林，在此蓋屋築舍待客，索興就喚他一聲「頭目」，賦予他山中首領的無上風采。

長長的階梯，好像看不到盡頭，前面領路的阿達頻頻回頭，等我緩慢的腳程趕上時，沒忘記指著一串廢棄已生鏽的鐵鍊，述說當年拍電影吊鋼絲的驚險。

「妳看！就把鋼絲綁在這鐵樁上，我們被吊在半空中，還要做出飛天英俠，像楚留香一樣的帥氣姿勢。」恭逢其盛的阿達當年是個小演員，我常說，好在沒紅，否則現在還在不景氣的電影圈討生活，就沒辦法當名震亞洲的陶瓷藝術家了。

又指向一大片綠野，阿達記得那是拍《庭院深深》的茶園，秦漢的款款深情猶在，彷彿一直被園中的鳥兒窺探著。

走著，走著，熟悉的「多少的往事，已隨風而逝……」交響樂聲，竟由遠而近。難道是頭目呼應我腦海中《庭院深深》的畫面嗎？

看來，我們生長在同一年代。永遠記得外雙溪曾經有許多大明星，曾在這塊美麗的山頭上演出過許多悲歡離合，這些都由頭目的交響樂，跨越時空記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