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梓
住在郊區好幾年了,我出外的交通工具大半是區間車以及捷運。老的少的絕大多數的人進了車廂,不管有沒有位子,就是低著頭滑手機,只有在捷運殺人事件後,有些人警覺了些,日子久了又恢復原狀,整個車廂大家都是忙碌的低頭族。
我不愛在車廂內滑手機,臉書可以舒服坐在書桌前瀏覽,信箱沒有急迫到隨時得回覆,Line大半都是同學或朋友貼的笑話、名勝古蹟,或一些網路流傳的資訊,什麼時候看都可以。
我喜歡看風景,搭區間車雖然來回的路線都一樣,然而,因為天氣不同、四季不同、心情不同,日日看日日有變化。不看車窗外的風景,車廂內的景致也很豐富多采;一位年輕的媽媽帶著約三、四歲大的小男孩,走進車廂隨即拉著小男孩坐在門邊的博愛座,小男孩好動話也多。
「媽媽這椅子怎麼是紅色的?」小男孩看著自己坐的椅子,然後望著對面的我,問一坐下來就忙著滑手機的媽媽。
「因為是博愛座啊。」年輕媽媽仍滑著手機。
「那藍色的座位是什麼座?」小男孩指著對面我坐的椅子。
「大家都可以坐。」年輕媽媽頭也沒抬一下,還是忙滑她的手機。
「那我們為什麼要坐博愛座?」小男孩接著問。
「因為是給小孩子坐的。」年輕媽媽終於抬頭,指著座位後的博愛座圖表。
「可是妳不是小孩子啊。」小男孩反應真快。
「懷孕的女人也可以坐。」年輕媽媽心不在焉地回答。
「妳又沒有懷孕。」小男孩去揉媽媽的肚子,不小心碰到媽媽的手機。
「我是妳媽就可以坐。」年輕媽媽揮開小男孩的手,又專注在手機上。
一個有陽光的午後,區間車內的冷氣很冷。我座位旁坐著一位女子,打開上車前買的便當,飄散著滷排骨的味道。
我翻閱學生的散文作品。過了幾站,我抬頭讓眼睛休息,不小心瞄到旁邊女子的便當,吃得乾乾淨淨,連一粒米飯、菜渣都沒有,像洗過或擦拭過,一小塊排骨頭擱在便當盒蓋上,女子從包包裡拿出面紙擦擦嘴,將面紙塞進便當盒內,闔上便當蓋放進塑膠袋內。我確定她沒有用水洗過,也沒有用紙巾擦過。我好想問她是怎麼做到的?是怎樣習性的人可以將便當吃得像洗過那般潔淨?
有一次周六搭高鐵到新左營,然後搭區間車到屏東。我對面的一個男子累極似地睡著了,雙手卻緊緊摟著約一、兩歲的小男孩。小男孩沒睡,身體扭來扭去,孩子入睡前的煩躁,但沒有哭鬧,拇指放入嘴裡用力吸吮著,有時看看我,有時回頭看睡夢中的爸爸。區間車搖晃和他爸爸肚子規律的起伏,小男孩終於眼皮闔上睡著了,沒多久大拇指也滑出嘴巴,突然驚醒似地又將拇指塞回嘴裡,反覆幾次下來,隨著他爸爸肚子的起伏也沉沉睡著了。我很擔心熟睡的男子萬一手一鬆會讓小男孩滑落,幸好一路到屏東,小男孩一直在他爸爸的肚子上酣睡。倦極熟睡的男子再怎麼放鬆,也沒鬆開孩子。
不管什麼時候搭車,不管是搭哪一線的車,車廂內永遠有各種風景可觀賞,短短的一程卻有無數的小故事、有趣的畫面(當然偶爾也有令人不舒服的人),經常讓我忍不住想拍照,讓我想跟他們對話,加入他們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