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曾郁雯

比叡山曾經是日本平安時代末期危及朝廷最強的僧兵集團，織田信長三天三夜猶如滅佛之火的「比叡山燒討」換來「第六天魔王」的稱號，發生在比叡山的歷史事件總帶股肅殺之氣。現在的比叡山完全嗅不到這股味道，是個充滿靈氣，清淨祥和的佛教聖地。

因為晚上要入住琵琶湖畔旅館，我們從京都搭叡山電鐵叡山本線接叡山纜車到比叡山頂，參拜延曆寺、無動寺明王堂，再搭纜車下山到坂本，接JR湖西線到大津，這段路程真的是上山下海。

延曆十三年（七九四年）桓武天皇遷都平安京（京都），風水學的東北方為艮位，是妖魔鬼怪出入的鬼門；位在京都東北方比叡山的一乘止觀院（根本中堂的前身），於延曆十七年（七八八年）由被佛教尊為傳教大師的最澄上人創建，篤信風水的桓武天皇指定一乘止觀院做為守護王城的道場，至今已經一千兩百多年。

當時京都一帶只有奈良東大寺可以授戒，栽培大批僧侶結成一股力量，其中以奈良興福寺為首，掌控春日大社、東大寺、藥師寺、西大寺及京都的清水寺、法隆寺，這七大寺統稱奈良南都佛教，倚仗著龐大武力和廣大莊園，形成一股勢力。最澄因為看不慣南都佛教的作為而到比叡山搭建草庵，並一再爭取設立戒壇院授戒，南都當然反對。延曆二十三年（七九四年）最澄隨遣唐使入唐，隔年返日，延曆二十五年（七九六年）天台宗在此開宗，最澄成為開宗祖師；一直到弘文十三年（八二二年）最澄入寂七日後，嵯峨天皇才准許設立戒壇院授戒，隔年弘文十四年（八二三年），嵯峨天皇以桓武天皇的年號御賜「延曆寺」為寺名，表示對最澄的推崇。延曆寺從此高僧輩出，開創日本許多重要門派，如良忍開創融通念佛宗，法然開創淨土宗，榮西開創臨濟宗，親鸞開創淨土真宗，道元開創曹洞宗，日蓮開創日蓮宗；除了直屬天台宗的延曆寺、三十三間堂、真如堂、三千院、曼殊院之外，這些門派幾乎掌管京都所有最重要的寺院，統稱北嶺，足以和南都對峙；再加上他們的分寺遍布全日本，比叡山被稱為「日本佛教母山」，地位崇高。

我們買了諸堂巡拜劵，可以依著地圖參拜東塔、西塔、橫川三大地域，總共三塔十六谷二別所，想一一細看得多準備點時間。其中供奉在東塔根本中堂，傳說由最澄上人親手雕刻的藥師如來佛前，自創建至今的「不滅法燈」最令我感動。完全無法想像，只有兩盞微弱的燈火在暗黑的中堂靜靜燃燒，莊嚴肅穆的氣氛讓一顆心馬上沉澱下來，也許一千兩百多年前的草庵內就是這樣兩盞小小的燈火，沒有華麗的裝飾或經幡，只有一顆慈悲的佛心和廣大無邊的佛願，無懼所有的挑戰一直燃燒至今，那麼我們此時此刻在人世間所受的痛苦與磨難，也就變得無比渺小，兩行清淚就足以洗滌，此生能活著見到一千兩百年前的不滅法燈，就已經是很大的福報。

別錯過根本中堂旁的文殊樓，雖然得爬很高很窄的樓梯，辛苦絕對值得，因為供奉文殊師利菩薩，所以很多考生都來參拜，一樓掛滿祈福的繪馬，兩旁的火燈窗和樓上的建築都非常精采。

接著我們前往旅遊書很少提到的無動寺明王堂，走到寺外的延曆寺纜車站旁，同行友人Ｌ女士一家人帶領我們沿著山路小徑往山谷走，多年前的寒冬她曾經和Ｃ女士一起來這裡祈福，天寒地凍連路上都結霜，兩個弱女子拉著路旁的鐵鏈一步一步慢慢走才不會滑倒，雖然寒風刺骨，山路旁就是懸崖，她們還是咬緊牙根撐到無動寺明王堂。當時Ｃ的先生身陷官司，聽說這裡的不動明王非常靈驗，千辛萬苦也要來幫丈夫祈福，她在明王堂抽到一支下下籤，忍不住放聲大哭，堂裡的住持教她把凶籤留下，繼續再抽，一直抽到吉籤為止。日本的籤筒是橫式，滾動後再從旁邊的小洞取出籤文，Ｃ破涕為笑，拿起籤筒繼續抽，就這樣一支一支抽，籤筒一直一直滾，滾到日落西山連住持都要回家了，Ｃ才停止，最後她抽到中下籤，老公的官司賠錢了事。

這座小小的無動寺明王堂樸素中散發一股堅定的力量，Ｌ舊地重遊跟老公兒子說起這段故事，也不知自己當初怎麼有辦法來回走完那段山路。山風吹拂，我們在堂前靜坐，遠眺堂外琵琶湖美景，天地悠悠一片靜好，想到冒著生命危險走在冰天雪地，不放棄抽籤的Ｃ，以及情意相挺的Ｌ，這兩個小女子真是令人感動。

黃昏時刻，從坂本車站開始散步，原本想帶Ｌ一家人重返「咖啡人」喝咖啡，可惜遇到公休，幸好Ｌ的老公嗅覺靈敏，很快就能找出方圓百里內好吃的餐廳，我們擠進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老闆婆婆卻像變魔術，變出每個人都很滿意的點心，刷上醬油的烤海苔麻糬又脆又香，宇治抹茶紅豆刨冰又濃又甜，我點的黑糖葛粉冰脆爽口，黑白配的黑糖刨冰加白玉丸子很有沖繩風味；用餐過程不斷有人進來買東西，冰櫃裡各種漬物、果凍，甚至製作湯葉壽司的原料，統統都有，好像一家小型的超級市場，充分供應附近鄰居的種種需求，完全不可小覷。

我對坂本這個地方一直充滿好奇，因為這裡家家戶戶都顯露一種不經心的氣派，後來才知道戰國時代，織田信長命明智光秀在這裡築城就近監視比叡山；到了江戶時代，德川家光在天台宗慈眼大師建議下，將燒討後的延曆寺和日吉大社重建，位在比叡山東麓的坂本町變成三塔十六谷三千山坊，為數千名僧徒的宗教、經濟基地及物資集散地，很多人退休後繼續住在這裡，下次找機會一定還要來挖寶。

晚上我們住在雄山莊，這種大型溫泉旅館通常提供的早晚餐若不是自助餐就是會席料理，我的經驗是愈早用餐愈好，除非旅館的人力非常充足，通常他們都會提早準備，太晚用餐很容易吃到已經放到變硬的菜餚，所以盡量縮短餐前的泡澡時間，入睡前想泡多久都沒問題。我們那天的主菜分別是和牛壽喜燒和奶油洋蔥鮑魚，比較像觀光菜式，這種變化口味的菜色也滿受日本遊客歡迎，頗具新鮮感。用完餐先去附近散散步或到賣場買土產伴手禮皆可，然後再回房間泡湯。（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