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碧華

秋天的路面總比任何季節更要來得亮，是路燈和月亮共同的投射？我常出神的抬頭望向明月，它帶著淡淡的灰色，融進黑與白中，令人無法相信真有重裝備的太空人曾經踏進過，也覺得嫦娥和玉兔的傳說愈來愈老派。月滿未缺，清亮如鏡，一定是某種神力的造就。

往社子島看月亮，像個無需言明的儀式，是兩人在車中擁有的承諾，沉默的直往城市的邊緣駛去。這小島的確沒有高樓大廈，也看不到半座超商，連間歇息的咖啡店也不支倒閉；但是，並不能說島中就毫無建設，光是那面海的長堤，長到走不到盡頭，就是台北市中心無法比擬的絕美祕境。

海的對岸，燈火幌動，人影迷離，總要在大半夜的漫步長堤呆望中，去遙遙猜測夜闌人靜後，世間那一角的動靜。

還不就是照著日出月落過尋常日子嗎？老人必然漸漸沉默，女人腦裡猶有殘夢，而男人愈來愈滿口大道理……應該不會有太特別的事，只不過是，他們選擇僻靜的一角安身立命，棄守喧鬧城市的車水馬龍罷了。

漫漫長堤上，涼風帶著草香，幾輛單車慢駛而過，一長髮女孩側身讓了路，矇矓月光下，一抹來自她臉的帶渦淺笑，竟彷若發光的物體，叫我尋著這道光。

駐足觀望她的神色。這女孩仰頭看月，是一種崇敬的拜月姿態，甜美的思緒牽引出生動的表情，肯定是因為這一輪浪漫的月，讓她想起身邊的許多美好，使她嘴角上揚，朝著月亮，笑意是如此盎然。

賞月延續得好長，社子島的迷離未醒，又跌入每晚下班回家的一路照引，月亮幾天都如銀盤那麼大而亮……偶爾被樹影遮住，恍惚以為今夜月已隱，那知踏前幾步路，高掛的明月又出現，如此溫柔的照撫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