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學人

夜裡回家，發現母親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上頭正講解著明日的星座運勢。她見我回來，便說：「聽說我們天蠍座明天會破財！」我隨意點點頭，和她說：「明天是妳的生日，我當然要破財。」她說：「哎呀，你去挑禮物啊？」隨即開心地搖搖手中的遙控器，如孩子般咧嘴笑著。

還記得母親曾和我說過，她童年的生日過得很平淡。外公那時賦閒，卻生了場重病，外婆為了扶養家中的三個小孩，養豬、種菜，挑著扁擔去市場賣碗粿，母親他們則是課餘幫忙送報紙，補貼自己的學費。彼時外婆一天賺的錢，也只夠替孩子們的便當裡的番薯粥多加上一小把花生米。

所以，每逢孩子的生日，只給他們一枚染得鮮紅的水煮蛋。那時，雞蛋是很珍貴的，只有在逢年過節時纔吃得到。

母親說，她只要一拿到那枚紅蛋，就會把它藏在懷裡一整天，紅蛋不經放，時間久了就會腐敗，發出陣陣腥臭。但她依然捨不得丟了它。在學校裡，她只要逢人便把紅通通的雞蛋掏出，和朋友們說：「今天是我生日。」心滿意足地捏著它。

去年底，我剛過了我的二十五歲生日，母親從她懷裡拿出一顆紅蛋，和我說了一段這樣的故事。

她告訴我，這是鄉下人的傳統，在兒女生日時給他們一顆紅蛋，生活好一點的替它佐點麻油，這樣更可以補足身體的元氣，雞蛋也代表了「生機」。我吐了吐舌頭說：「雞蛋被煮熟了，怎麼還生得出小雞？」母親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將那顆紅通通的蛋放在我的手心。

我發現，縱然貧窮橫亙了母親的青春歲月，但是她仍然期待著那枚紅蛋，她的微笑是這麼告訴我的。

稍晚，母親去房裡睡覺了，我獨自一人轉著電視，看見了一則趣聞，主播說：「現代的科學家發現了宇宙新的生日：在數百、數千億年之前，這樣的創見以後又會有新的進展！」

那時我正瞅著母親給我的這枚紅蛋，它在我手裡慢慢的褪了色，在熹微的燈光下露出潔白的外殼，彷彿重獲了新生。我和電視上的科學家一樣笑著，因為這顆紅蛋正是母親以大把青春歲月孕育的宇宙，而我此時又怎能不緊握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