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奕成

成長的歲月，作家三毛曾站在〈軌外〉獨語：「哪家的孩子不上學／只有你自己最了解／出軌的日子／沒年沒月沒有兒童節。」或許，你捧讀這首詩的時候會想：到底是經歷過怎樣的不堪，以致於她覺得上學這條路何其遙遠？然而，對於在小學階段，也過得灰撲撲的我而言，是感同身受的。

打開記憶的盒子，初學數數，似乎被下了什麼魔咒，數字只要一經我的口便毫無次序，母親還曾懷疑我是否「趴袋」！進入小學，當許多同學都能以心算完成加減法時，我則仍在「搬手指」，搬不夠時還要向人借──我的痛苦指數也隨著習題愈來愈複雜而逐步攀升。

張倩儀在《另一種童年的告別》提及廣東人稱私塾為「卜卜齋」，又寫道：「卜卜也者，廣東話象徵打聲的詞。當時的私塾教法，常常打。打的原因，大半不是學生頑皮，而是書讀不熟。」在我所成長的年代，老師仍是以成績論優劣並做為體罰標準的。數學，使我挨了不少板子，本就欠缺自信的心靈，更加不堪了。

我害怕上學卻也沒有逃學的勇氣，日子就灰撲撲拖磨著。而放學後，觀賞電視鄉土劇或者聽大人聊天，是我最佳的精神食糧──唯有此刻我活著。有時，我還能以流利台語，鉅細靡遺轉述劇情給錯過節目的長輩聽，母親總會沒好氣地說：「讀冊有這敖就好啊！」

在小學畢業的前夕，老師突然指派我代表班上參加「閩南語演講比賽」，初則震驚，繼則焦慮。回家後，沒人教我寫稿，沒人領我練習，更要命的是也沒人告訴我比賽日期。直到比賽那天，我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啊！派我參加真是個錯誤。

看著老師難掩失望的表情，我心想：這是六年來唯一參加比賽的機會，絕不能錯失。天可憐見！我抽到中間序號，尚有些時間可以構思，靈機一動，我從觀賞過的電視鄉土劇展開搜尋，一會兒工夫，講題、內容便逐漸成形，再觀摹前幾位參賽者的台風，焦躁不安的心遂逐漸安定下來。

輪到我上台，我把台下的評審以及同學，當作是聽我轉述劇情的長輩。先對他們微微一笑，再以流利台語進行演說──由於是「即席」的，所以沒有遺漏台詞的負擔，還能與聽眾眼神交會。當評審宣布我榮獲冠軍時，我確實愣住了──第一次參賽，第一次獲獎。

我是多麼感謝當初「美麗的錯誤」，從那件事中，我發現了不一樣的自己──原來，我有即席演說的潛力，能夠臨場應變，能夠把故事說得既生動又有趣。也從那時候開始，我循著這潛力，一層層挖掘下去，一步步擺脫過去的魔咒，一點點堆砌成現在的我、樂在教學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