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擬真的寫實到

普普味的超寫實

精密的寫實繪畫在西方早已是傳統，這源自西方繪畫起於「擬實」出發，它有透視點，有維納斯、大衛像與神廟作前導，據此發展出燦爛的寫實文化，因而站在西方藝術史上空所觀測到的寫實圖景，有著綿延的傳統，到了文藝復興時期寫實藝術蔚為大觀，十九世紀中葉重起爐灶，再形成另一股波流。

二十世紀五、六○年代，照相寫實興起，又繼續香煙繚繞，直到目前也還餘波盪漾。在寫實繪畫的領域中，是如此豐富而混淆；它還包括了寫實、新寫實、超寫實、照相寫實、社會寫實和魔幻寫實等等，也包括了「現實」與「真實」的析義。

在台灣，寫實繪畫，上承中國水墨、日本的花鳥蟲魚畫，更有種種西洋現代畫派的導入，這些都是台灣寫實繪畫的源流，然而「寫實」來自人類視覺中「擬真」的本能，就算排除了這些溯源，也能從人類的本能找到初衷，看到寫實繪畫無所不在的原型。「擬真」即為形似，即為精確的實物、再現與美感的表達。

「超寫實」，在英文的命名上稱為「照相寫實」（photorealism）或（supperrealism），所指的是約產生於一九六五年的美國，在繪畫和雕塑的一股浪潮。一九七二年的卡塞爾（Cassel）的文件展，展示了一批重要的「超寫實」作品。這些形象作品，可謂「比真實更真實」，不帶情感的，超越照片而更具纖細的逼真。在普普藝術呈現出美國的消費社會，以及觸目所及的平日生活的內容，這樣的龐大影響之下，這個運動的時間變得頗為短暫。

不過這股潮流下的畫家作品仍受到不少的大眾及收藏家的喜好。它不但抬升美國藝壇於引領風騷地位，也影響歐洲及亞洲年輕一代的創作。

「超寫實」作品以油畫或壓克力完成，有相當比例的畫家採用噴槍作畫，使得畫面十分「滑順」均勻，沒有筆觸，沒有材質的偶然性。呈現郊區的風景、點燈的廣告招牌、咖啡廳、超級市場，還有一些科技性的構體（例如摩托車、汽車、機場等）。照片的依據是重要的根底（以幻燈片和幻燈機的投射輔助運用），超寫實藝術家們會更改部分場景或觀點，以符合他們的適當所需（例如放大、變形、清晰度）。畫家常選擇任意的和不同的取景。他們的執行方式，揭示了一種源自傳統的逼真錯覺的冷酷力量，並賦予對象一種浮華世界的觀感。

一九七五年十二月，卓有瑞以超級寫實手法創作之《香蕉連作》系列，在台北市南海路美國新聞處舉行首次個展，首開台灣照相寫實主義風氣。

一九七八年《藝術家》雜誌介紹旅美畫家陳昭宏的人體超級照相寫實，加上顧重光、翁清土、謝孝德、許坤成等人陸續發表具超寫實傾向之作品，台灣的照相寫實蔚然成風。

台灣超寫實藝術特色

這些台灣現代畫家，年輕時大部分曾前往法、美留學或遊學，趕上當時的西方流行風潮，經歷過衝擊後，輾轉走入新寫實、超寫實畫風，他們不單走出自己的路，也在西方畫壇享有名聲。觀察他們豐富的創作內容，雖然藝術表現以理性的寫實風格為主，卻都保有傳統的東方人文思維，感性抒情的情懷隱含於畫中。

譬如，夏陽從「毛毛人」系列，發展至以往來匆匆都市人群為題材，暗示都市社會的疏離。韓湘寧在噴槍作畫過程中，發現不同的色點組合，以都市城景等為主題，作出一系列超寫實繪畫。姚慶章以照相寫實的細膩語言，描繪高度工業化消費社會的都會面貌。

陳昭宏用噴槍細緻地把都市生活中女體真實呈現，強烈地表達物質靈性的精神面。司徒強以精細寫實描繪日常用品、花朵等，以拼貼方式置於畫面，造成視覺擬真的虛幻境地。卓有瑞在台灣首開新寫實繪畫展覽的先鋒，畫作表現歲月痕跡，是她藝術創作的持續關懷。

黃銘昌以細長的貂毛筆，一筆一畫地再現稻田美景與南國熾熱的光影變化。葉子奇以特殊的蛋彩顏料創作，描繪從小所看過的花東山川海洋。顧何忠用不安與空寂所形塑的寧靜，描繪他的靜觀與觀畫之間。郭淳以詭譎、戲謔的圖象，描繪人類的孤寂生命。李足新透過畫筆，將台灣歷史過往沉澱為人文精神。周珠旺以幽默詼諧探討童年內心深處，突顯放肆無知的言行舉止。黃嘉寧從成堆的「經驗」中，將有所感觸者手繪成一幅幅靜態作品。

這些藝術家有的執著一生為寫實沉迷；有的從抽象走到超寫實又轉回抽象；有的只是因時因地短暫的接觸後，走進另一個新天地。但對台灣的現代藝術及國際接軌意義深遠。

魏斯旋風尤其影響了一七八○年代的台灣水墨與水彩創作，懷鄉品味，與細膩寫實的手法和鄉土主題結合，斑駁的、老舊的農村景物成為表達台灣鄉土味的最佳對象，許多年輕創作者趨之若鶩，並獲得獎項的肯定，一九七七年袁金塔以水墨細膩描繪《蓑衣》獲得雄獅新人獎，是此風潮影響的典型代表；用水彩表現照相寫實的代表性畫家有楊恩生、謝明錩、黃銘祝等，他們以細緻、詩意、安詳的微觀手法描寫鄉村老舊角落，激起了人們的鄉土情懷。

台灣超寫實繪畫類型

從現象學方法看，所謂繪畫是繪製時，由人和自然共同生成的，是觀者、思者、畫者在用筆、用墨、用色的過程中，和自然深藏之真理相互開啟的結果。既然是相互開啟，對象的自在持存性和堅固性、自我的先驗自明性和確定性，都值得懷疑，都處於在場的改變過程之中。因此，我們不能放棄存在主義對於自由的嚮往。

藝術在顯示自己自由的同時也揭示了他人的自由，因而是對存在的挽回和對自由的保衛。藝術必須介入生活，介入的目的乃是為了揭露生活的異化，從而捍衛個體心靈的自由。

如果以此解讀台灣超寫實畫家作品，約略可概分為：一、帶空間普普味的超寫實（姚慶章／韓湘寧／陳昭宏）；二、帶時間普普味的超寫實（夏陽／司徒強／卓有瑞）；三、偏鄉土情懷的超寫實（黃銘昌／葉子奇）；四、偏心靈省思的超寫實（顧何忠／郭淳／李足新）；五、偏詼諧隱喻的超寫實（周珠旺／黃嘉寧）等五大類型。而透過此次北美館的展覽，可以見到這些在追求「比真實更真實」的藝術家們，呈現各異的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