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們都是年底回台，然後趕在聖誕節之前回波蘭。親友知道我們要離開，都很惋惜地說：「怎麼不留到過年？」然後不忘提醒：「下次，回來過年吧！」

　新年之於華人，就像聖誕節之於波蘭人，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我也不是不想和大家一起過年、幫小孩拿紅包（呃，還得發紅包給別人的小孩），但總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在台灣過年。

　離鄉十四年，除了頭幾年還會回家過年，其餘的新年都是在異鄉過。我不是鄉愁很濃的人（雖然我看關錦鵬的《人在紐約》會哭），也沒有很積極參與台灣人的聚會，所以好幾年的新年都是隨便過，沒有特別感動。

　來波蘭的第一年，因為住學生宿舍，身邊有一大票國際同學，所以就和另一個台灣女生M突發奇想：「我們來和大家一起過年吧！」我們很認真地去買了紅紙，然後用毛筆在上面寫：「誠摯地邀請詩子／喬治／卡夏參加除夕年夜飯…請備啤酒／巧克力／冰淇淋。」我們寫得太快樂了，還在旁邊即興畫了應景的梅花、竹子、魚、橘子、煙火和鳳梨。

　那時剛好我的室友不在，所以我的房間理所當然成了聚會場所。十幾個人擠進了三四坪的房間，或坐在椅子和床上，或站在門邊（可惜不能站陽台，因為太冷了，不過剛好拿來當天然冰箱放冰淇淋）。兩張書桌上堆滿了各種食物：紅棗香菇雞湯（本想做羊肉爐可是買不到羊肉）、鳳梨蝦球（M英勇地跑去很遠的T E S C O買冷凍蝦）、手工餃子和蔥油餅、韓國同學貢獻的自製泡菜、以及波蘭朋友手作的蛋糕……當然啦，還有道地的波蘭啤酒、伏特加，以及物美價廉的保加利亞紅酒。

　在美食和好酒的催化下，那次過年可謂賓主盡歡，大家還唱起了自己國家的歌曲。事後想起來，那好像是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地準備過年，也是長久以來第一次對過年這件事重新有了感覺。自從奶奶過世，我就沒有很強烈地感受到過年的氣氛了。奇怪的是，以前她還活著的時候我對回老家過年並不是很熱中。在那棟眷村老房子裡吸引我的，只有她站在廚房裡，用油鍋炸干貝發出的香氣。

　結婚生子後，一方面是忙碌，另一方面則因為憂鬱症，我有兩年的時間十分抗拒任何節慶。不過，這個情況從去年開始有好轉的趨勢。我做了幾個菜，請了幾個朋友來家裡過年，還在窗子上貼窗花。到了聖誕節，進步則更多了──我和兒子一起烤了波蘭傳統的乳酪蛋糕，也能欣賞老公在陽台放的聖誕樹。今年的新年，我們?麵和餡，包了水餃。

　我期待下一次的新年。也許未來某一年，我會對親友說：「我們要回去過年了，歡迎你來和我們一起吃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