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玉



　當我站在教室，扶著把杆，音樂開始流淌，充滿整個空間。預備，起手，一個動作接著一個動作舞動起來。隨著舞姿擺動，或優雅或明朗，或聖潔或哀傷的樂音，將妳帶到了一個空寂的地方，只有我一個人，卻不是孤獨，心中一直有一股狂喜不斷湧出，像是全人充滿在整個宇宙，無處不在，我是我，我也不是我。我對極樂無知，但如果這不是幸福，那什麼才是呢？



　舞蹈是我的動態靜心。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地學習禪定的功夫。吸氣吐氣一直與我同在。樂曲的節奏拍點旋律，彷彿禪師的棒喝，流動如風如雲，慢移若光影緩步，不論或快或慢，呼吸一直都在，與旋律共舞！



　跟不熟的朋友，我從不提學芭蕾舞的興趣，總說運動！如果對方不是交際應酬，繼續攀談，問是什麼運動？我也只說舞蹈。有氧？國標？排舞？肚皮舞？這時再嗯嗯啊啊，也難交代的話，只好吐實。「欸，芭蕾。」「哇！那妳是從小時候就學的吧？」「就是小時候沒得學，長大了才來圓夢！」「很難吧？」「對，很難，但很喜歡，習慣了，不跳就不舒服！」



　遮遮掩掩，輕描淡寫。直到我認識了KK媽媽，才讓我對自己的興趣理直氣壯了起來。



　其實什麼運動都好啊！只要想動、願意動，散步做操，打球爬山都很好。可是偏偏我喜歡的是舞蹈！本來也不是特意要隱瞞，實在是不想嚇人，為什麼一把說不老也中古的硬骨頭，還要去學這種拉筋劈腿，踮腳轉圈的舞蹈呢？



　認識KK媽媽的時候，她七十剛過，學芭蕾也二十年了。二十年很長，最讓人驚訝的是她開始學的年紀也老大不小，還能持續不輟，簡直堪稱台灣奇蹟。她優雅飛舞，全身芭蕾行頭也多自己縫製，腰桿挺直，行動敏捷，不顯老態，教室裡的大小同學無不敬服有加，尤其是像我這類半路出家的「歐巴蕾」，莫不奉為標竿，無不希望像她一樣，八十歲還能穿上舞鞋，沉浸在美好的藝術裡！



　KK媽媽從不避諱提自己的年齡，以前常去的舞蹈用品社老闆總愛跟她說，別跟人家說幾歲，不說，沒人猜得出年紀。但是KK媽媽不以為意，她覺得：「如果我這麼大歲數都能跳芭蕾，一定可以鼓勵很多人踏出這一步，這不是很好嗎？」



　青菜豆腐，各有所好。我們的社會、周遭的親友……常常為我們下指導棋。礙於別人的眼光、別人的價值觀、別人的好惡判斷，我們可能不敢做什麼，或只好去做什麼。



　說到底，人生是自己的，旁人也忙著過自己的，無由無力舖排我們的人生，如果有幸尋獲屬於自己的一分志趣，一分喜悅，一分只有自己明白不悔的美好，就去付出，就去享受吧！為什麼跳有氧、排舞可以，芭蕾就不行呢？為什麼小孩可以，大人（老人）就不應該呢？



　小孩、年輕人學舞，或許是學才藝，或許想當舞者。我行近中年學芭蕾，不為升學，也不為舞台，初心純為那舞動的開懷喜悅，半衰的肉身幾近崩解，卻有看不見的法喜取而代之，化為神識的飽滿。逐漸地，芭蕾就是我的太極，我的氣功，我的道！



　「D a n c e,d a n c e,u n t i l y o uc o l l a p s e！」（跳舞吧跳吧！直到你倒下！）多年前一位德國治療師對我說了這句話。是的，我舞故我在，這是我的人生，我的選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