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流光

文與圖/徐禎苓 |2013.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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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徐禎苓

傍晚,循跡走入青田街,街道兩側盡是古舊的日式老房子,暗色磚瓦屋頂,透明格子玻璃窗,遠遠隔在籬笆牆內,像將一則又一則湮遠的故事放在裡頭。

我在青田街七巷六號止步,只因為它的招牌,還有敞開的門口,於是一雙好奇地腳忍不住踏入。才越過門口,迎面日式老屋,屋內捻亮一盞黃燈,我知道歷史仍活著,以老邁的姿態出現在我面前。那是台大地質系馬廷英教授的故居,而今馬教授的住所已經無人居住,房舍結合文創,輾轉成為一處能供人參觀、聚會與懷舊的場所。

青田七六最令人流連的,不只是屋舍內部完整呈現當年的家具和擺設,塌塌米、時鐘、書櫃、老照片……,每一項物品都勾連著一個故事,那是關於物的主人,一個人、物共構的生命史。還有庭院那棵橫臥的巨大樟木,它埋藏在台北盆地兩千年,因興建萬隆捷運站時被發現,彷彿挖出一只活化石。後來我在網頁看見新聞動態,為了良善保存樟木而必須遷移他處,我不曉得那空掉的庭院會如何重整修葺,只是慶幸自己尚且見到樟木最後一面,但是,匆匆的過客,僅摸了幾下樟木,吸了幾口木香,便以為參與了樟木的一生,而我,仍舊慶幸。

我聞著淡淡的樟木香氣,想起阿嬤衣櫃裡的樟腦丸,只是雪白的圓球散出濃烈的化學氣味,霸占巨大的木頭衣櫃,那刺鼻的味道,我是十分抗拒的。阿嬤總嚴厲警告我們,手不准碰觸樟腦丸,一來怕我們誤食中毒,二來弟弟患有蠶豆症,為了避免意外發生,乾脆統一對小孩下禁令。我一度以為樟木是不善的植物,直到再度偶遇。氣味一面喚醒記憶,一面滌濾記憶。其實,樟木本身的香氣是溫柔的,是穩妥的,就像那靜靜橫臥的姿態。

青田七六的屋舍不算很大,很快我便逛完離開,在青田街漫無目的地散步。我一直以為這破舊的老巷弄,應該沉寂無趣,只有老人在光暈餘末之際,偶爾連同菲傭出來散步。可是當我緩步經過房舍、樹木,踩過地上的果實,看了一對新人拍攝婚紗照,聽到小孩嘻笑與腳步聲,像夏季與蟬聲的鏈結,青田街實則予人一種清甜之感,淡然卻有韻。

我沿著灰泥磚牆走,和一間教堂擦肩而過,發現側邊已是師範大學的校園,原來我已不知不覺步出青田街。微熱的夕陽還攀附我的背影。我仍繼續向前,往師大商圈走去,因為我知道那些故事並沒有消失,它們沐浴在夕陽裡,變得溫柔、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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