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情深

心岱 |2012.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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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過世後的第二年,大姐發起「姐妹會」,每兩個月一次,大家輪流主辦午餐聚會。

母親過世後的第二年,大姐發起「姐妹會」,每兩個月一次,大家輪流主辦午餐聚會。這是我們李家八個子女難得常態相聚的機會,年輕的時候,彼此為了前途奔走四方,即使是親手足,也少有相處的共同生活,母親的過世,對子女來說,無非是一個時代的結束,我們開始計畫著書寫家族史,「姐妹會」使我們去重啟「記憶之匣」,兜攏失散的「歷史之頁」。

我排行老么,上有六個姐姐,一個兄長。日本電視有一個節目「我家小,還有夠多——大家族奮鬥記」,我很喜歡,看著看著,就會聯想到我的原生家庭,家裡手足眾多,生活非常的艱困,尤其是日治時代到二戰期間,我的兄姐們都飽受物資匱乏、戰亂空襲之苦,當時父親在城裡當布莊的伙計,因路遠交通不便,很少回家,母親帶著孩子住在故鄉小鎮,除了伺候公婆外,還要照顧一大家族的三餐。

當年雖然日子難過,但政府鼓勵生產報國,多子多孫是被大家所認定的「價值觀」,尤其是生「男丁」,每個母親都期盼多生幾個男丁,以保障家族的香火不會死在戰場而斷絕。

龍女出世 過繼富家

那是龍年,母親懷孕待產,有人上門來遊說,若生女兒,盼能被黃家收養。當時母親有三個孩子,兩女一男,一心想的當然是弄璋得子,所以這個主意來得恰是時候,對方是小鎮的富豪二房,因長年不孕,只能以抱養彌補遺憾。

果然,母親的男丁願望落空了,原本是我家的三姐,在周歲後,就過繼到黃家。台灣在那個年代,抱養之風盛行,很多養女的命運非常悽慘,但我的三姐因為身上有著「龍女」的註記,成了黃家的掌上明珠,過著外人非常羨慕的富裕生活。

我與三姐相差九歲,她之後,母親連生了四個女兒,直到七女的我,才因得男的希望破滅,而接受結紮的手術。

三姐的姓氏與我們這些在家姐妹不同,這象徵血源之親的割裂,在我年幼的記憶中,她是個靦腆沉默的陌生人,我們不曾有過交集,直到在人生各走了一甲子後,經「姐妹會」的相聚,我們八個手足,才從世界各地回到落葉歸根的地方,找到了彼此相處與認識的方式。

但是,還來不及重溫姐妹情深、醞釀手足的情愫,這從小被認為最幸福的龍女,卻已經因為臥病多年,而顯得更加寡言與落寞。三姐只念到初中畢業,便在養父母的相親安排,遠嫁到台北。她與丈夫白手起家,在中華商場經營男裝店。兩人胼手胝足奮鬥了好幾年,卻仍做不成生意,失去了店面,轉而到市場擺攤賣貨,這些早出晚歸、四處奔走的過勞生涯,逐漸剝奪了三姐的健康,所幸,幾個孩子都長大成人,能分擔辛苦的家庭負荷。

造化弄人 老病相尋

三姐終於可以退休,然而,解除工作的擔子後,她卻只能躺了下來,那年她也才半百多之齡,為高血糖所苦,終因糖尿病的侵蝕而影響了腎臟,最後不得不過著洗腎的日子。

每一回的「姐妹會」,三姐必須由女兒扶持到來,她消瘦的身影,先是拄著柺杖而行,不久,則坐著輪椅才能出席,看著她每況愈下的健康狀況,姐妹聚會成了一種無形壓力;滿桌的佳餚,三姐只能淺嘗即止,接著便無法入口了。當大家在回憶兒時的生活點滴時,三姐總是聆聽的分,她默默不語,因為她的經驗跟我們都不一樣,她在我們姐妹中,是一個「缺口」是一個「謎」,而我們是她的「空白」,這空白是喜是悲,大概沒有人有答案。

本來欣喜期待的「姐妹會」,後來逐漸成了「不知名的恐懼」,在敘述著個人成長經驗的當下,大家都有難以呼吸的沉重。在所有姐妹的故事中,三姐的歷史始終是不存在的事實,那是一段永遠無法接續的時空。三月底清明時節,三姐安息於子女環伺的家中,這位姐妹中的龍女,我們還來不及認識,就走完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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