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吉訶德的故鄉

馬德里走馬觀花



今天，所有活動都在馬德里市區。

一早，來到西班牙廣場，這座長方形的廣場，在十八到十九世紀之間曾是皇宮的軍營，如今則成為熱門景點，因為這裡塑有三座雕像——《唐吉訶德傳》的作者塞萬提斯，以及書中的兩位主角唐吉訶德和潘沙，主僕兩人各自騎乘著瘦馬瘦驢，踏上旅途去鏟奸除惡的塑像，栩栩如生的神情，引得遊客爭相合照留念。

廣場左側，有哥倫布的雕像和幾塊大型航海紀念碑，紀念這位西班牙偉大的航海家。

阿兜仔台語叫賣

正埋頭專心取景，身後突然傳來台語叫賣聲：

「三支五元，吹牛免費啦……」回頭一看，嘿！竟然是一位中年阿兜仔用道地台語在叫賣扇子。

這位西班牙男人，手握扇子，邊搧邊用台語對著我們這團來自台灣的遊客訴說苦情：

「我有三個老爸，四個某…」

「某死了，留後我七個囝仔…」

那一口輪轉的台語，誇張逗趣的動作，吸引了不少遊客。

「阮家米桶沒米了…」

「七個囝仔沒飯呷…」

唱作俱佳的哭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他眼看時機成熟，趕緊從袋子裡抓出幾把扇子，一一兜售。尚未成交的，他便像隻蒼蠅般緊跟在身邊，喋喋不休地推銷。集合時間到了，他更站在遊覽車門邊，一個不漏地懇求拜託，直到車子啟動了才作罷，轉身回到廣場，尾隨其他觀光客。

走過許多城市，見識過各種推銷方式，像這樣的苦情訴求法，倒是第一遭，真是個天才西班牙佬。

古有鏟奸除惡的唐吉訶德，今有唱作哭調的阿兜仔，古今串連，竟將尋常一般的廣場，塑造出令人莞爾的另一番西班牙風情。

皇室權勢戰後衰落

一七三四年的一場火災，燒毀了馬德里舊有的城堡及皇室的大部分藝術品，但很快又在原址動工蓋起了更宏偉的新皇宮。下令重建的菲利浦五世，無緣驗收成果，內部裝飾大多由卡洛斯三世和四世接手，歷時二十六年完成。歷任國王都居住於此，直到一九三○年阿方索十三世流亡為止。

之後，西班牙經過內戰和佛朗明哥將軍統治，國王璜‧卡洛斯一世希望民生休養，於是將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與人民共享，皇室家族則搬往馬德里別宮過著低調的生活，只在舉行重要的公開儀式時才會於皇宮露面。

這座以白色花崗岩打造的宮殿，共有二八○○個房間，左右對稱，一道豪華大理石主階梯引導觀眾進入皇家的世界，頂篷彩繪有洛可可風（註1）的優雅壁畫。

走馬看花參觀皇宮一趟，約一個半小時。宮裡的規模擺設，金碧輝煌，王公貴族的奢華生活，實非我輩尋常百姓所能體會。

穿過一廳又一廳，每一處都充滿了驚喜。太平盛世的華麗景象，令人看了也感到欣喜。

閒適氛圍解放味蕾

下午自由活動，時間漫長，對購物又興趣缺缺，在廣場邊的一家速食店，點了一份簡餐和飲料充饑。星期日的廣場上人來人往，有剛從教堂做完禮拜的老夫妻，有陪伴孩子嬉鬧的父親，有卿卿我我的年輕情侶……亮閃閃的陽光，把整個廣場烘托出活潑閒適的氛圍。

在台灣，眼前的速食品一向是被歸類為拒絕往來戶，沒想到在細嚼慢嚥中，竟也吃出了個中滋味。啊，莫非是六月時節，西班牙斑爛的陽光，讓味蕾從食物的禁錮中解放出來了？

用餐的人漸漸稀少，續了一杯飲料，好整以暇地沉澱思緒，將馬德里的熱情與浪漫收錄在筆記裡。

今天的晚餐，要在廣場邊的一家餐廳品嘗道地的西班牙海鮮飯，有過幾次吃海鮮飯的經驗，總忍不住想送一只大同電鍋給店家，教他把飯煮熟透些；倒是他們的PASTA和冷湯，極其美味，令人陶醉，旅途中，逮到機會便狠狠地享受一番。

黃昏時，找個廊柱邊席地而坐，脫下鞋子，讓勞累的雙腳自在地釋放。涼風徐來，吹散了白天的暑熱，好個清涼的馬德里黃昏。

（註1）十八世紀的法國因為反對巴洛克過度華麗誇張的樣式，而產生了輕盈、優雅的洛可可室內裝飾風格，它的流行期間大致與路易十五在位時期相重疊。

藝術館藏彰顯國力

來到馬德里，普拉多美術館是必參觀的一站，多達八○○○多幅的畫作，顯示出西班牙極盛時期的國力。

這裡收藏了全世界最多的西班牙繪畫，尤其是哥雅和委拉斯蓋茲兩位大師的作品，更是膾炙人口。

這座美術館原本是皇室的收藏館，收藏種類除了繪畫還包括雕刻、素描、手工藝品、裝飾品等，甚至於金屬和錢幣。

十八世紀末，德國籍宮廷畫家門司向查理三世建言，將歷代國王的珍藏公開展示出來，以饗民眾。

但好事多磨，直到斐迪南七世時才興建了這座為西班牙藝術加冕的殿堂，美術館於一八一九年開放，但外觀裝飾卻直到一八五○年才大功告成。

皇后伊莎貝拉二世和館方大力蒐購，教會和畫家努力捐贈，館藏快速增加，幾經擴建，而成為一座館藏豐富的美術館，每年吸引成千上萬的藝術愛好者前來朝聖。

委拉斯蓋茲影響深

十六世紀末到十七世紀之間，可說是西班牙的黃金時期，無論政治和經濟皆達到顯赫巔峰，宗教和文化上更出現了許多聖人、作家和畫家。菲利普四世將西班牙推向強盛國家之列，同時熱愛藝術，培養出舉足輕重的畫家，其中宮廷畫家委拉斯蓋茲是當時的佼佼者，受到無上的敬重和禮遇，他的風格甚至影響了馬奈和畢卡索。

如今，普拉多美術館一樓展出的大多是西班牙黃金時期的畫作，每一幅都是經典之作，而委拉斯蓋茲的代表作《侍女》更是鎮館之寶，被供在正中央的十二號展覽室裡。

充滿變化的光線以及眾多人物的擺置，產生了複雜卻完美的構圖。站在中央的小公主，被家族成員圍繞著，包括侍女、小丑和寵物，後方還有保母和軍官，而牆上的一面鏡子裡則出現國王與皇后，畫家也把自己融入畫面中。站在正後方門邊的軍官，似在窺探屋裡的情況，看與被看的情結中，留下了無限的想像空間。

大師成熟的筆觸和豐富的色彩，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心懷悲憫的哥雅

西班牙另一位繪畫大師哥雅，是屬於浪漫主義畫家。早期的畫作承襲了委拉斯蓋茲和葛利哥的優美技法，擅長描繪衣飾的光澤，對畫中人物的性格和表情的掌握，則更加自由奔放。《穿衣的瑪雅》即為此期的代表作。

漸漸地，哥雅的畫風開始轉向社會事件，《五月三日》真實描繪出一八○八年發生的血腥鎮壓事件。當時西班牙被法國侵略，發生許多慘案，五月三日半夜裡，法軍槍殺數以百計的西班牙民眾，心懷悲憫的哥雅，以這幅畫讓世人知道事件的真相，同時紀念這些受害的小人物。

畫面裡地上的燈籠發出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一群恐慌、即將被槍殺的民眾臉孔，整個畫面充滿哀傷又肅殺的恐怖氣氛。

晚年的哥雅，失聰又病痛纏身，內心飽受煎熬，他藉著畫布將狂暴的情感表露無遺，這些血腥黑暗的畫作，被歸類為「黑畫」，美術館將這系列畫作放在底層的特別展覽室中，與大師早年的風格加以區隔。

疑真似幻的波希

除了前面提到的兩位大師，還有另一位畫家波希的《人間樂園》也值得細細欣賞。

波希的畫，實在很難歸類於文藝復興時期的畫作。他的畫充滿了醜陋、荒謬和恐怖的氛圍，如真似幻的夢境景象，天馬行空的奇異畫風，完全不受保守年代的束縛，令人深受震撼。

《人間樂園》分為三部分，左邊是天堂，中間是人間，右邊則是地獄。整個畫面充滿了怪物、夢境、火燄等圖象，彷彿是超現實的描繪技法。他把這些只可能在小說裡出現的場景，巧妙地組合在一個不可思議的空間裡。呈現出每個人內心深處那份恆久的恐懼，那麼真實，恍如親眼所見。

藝術之所以迷人，乃因為創作者把千變萬化的奇想怪思，轉化成扣人心弦的畫作，讓人觀賞之餘，禁不住讚歎連連，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