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他既非必死之人，亦非不朽之神，而是介乎二者之間……他乃一偉大精靈(魔)……。這位中介者跨越神與人之間的裂隙，因此在他之中，所有的事物皆互相融併。」 ——柏拉圖〈饗宴〉

柏拉圖不會知道當世有個孔劉飾演的「鬼怪」形象，如此魅惑人心。他在西元前幾世紀藉蘇格拉底的口說出的「愛」的意義，與韓劇中「鬼怪」的存在模式竟如此相仿，是韓劇的這位金牌編劇果然功力不凡、遍讀經典，還是這其實是人類集體潛意識對未知力量的判斷與詭辯。

在《鬼怪》故事裡，主軸便是「宿命論」與「因果關係」的決定性愛情。不死的命運是恩賜又是處罰，情感的兩面刃在他身上記憶累累不曾消逝，所有因果皆承受皆見證。尋尋覓覓九百年，為的是尋找「命定中」的「鬼怪新娘」，「新娘」是愛情的證明，唯有當真愛來臨，仇恨與血債才能一筆勾銷，正如柏拉圖的文字——「所有事物互相融併」。

但在宿命裡，當真愛發生時，也就是死亡來臨時。愛情的真相意味著自我對正負兩面的開放（羅洛梅《愛與意志》），一面接納歡欣滿足，一面接納悲傷、痛苦。愛情是兩面刃，當我們給出自己，就像面對死亡的焦慮與惶恐。於是，當鬼怪新娘明白拔劍的後果，繼而還能「奮起勇氣」拔出劍的那一剎那（雖然連續劇的設計有點狡猾），愛情會被見證，但鬼怪也會灰飛煙滅。愛情似乎還是逃不出命運的手掌心。

然而，就像劇中「神」所說，我好像不小心開了一扇門，脫軌的命運由愛情接管。鬼怪新娘靠著單純執著的愛情與鬼怪簽下「等待回應」的契約。拉住了即將灰飛煙滅的鬼怪，在人神無法顧及的荒原，等待對方的召喚，於是鬼怪居然扭轉命運，重回人世。

第二個穿破宿命的狀態，是鬼怪新娘的瞬間心念，當生死名簿上終於確認不再有她的時候，她卻在馬路上以犧牲換取了一車孩子的生命，讓她有了選擇來世的機會，也讓鬼怪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

此外，地獄使者與轉世金善（鬼怪前世的妹妹）的緣分也是一例。轉世為凡人的金善對神說︰「我的命運要由我自己掌握」。對照只能按照神的指引等任務結束才能轉世的地獄使者，「人」的意志似乎更充滿積極變造的可能性。也是等待，遠走他鄉的金善在地獄使者任務結束的那一天正好死亡，兩人終於攜手一同走出生死門外，微笑成就下一世的因緣。

由此看來，不管是劇情的設計使然，還是根據愛情的推演使然，能夠創造命運新局面的，似乎都是由於愛情信仰在人身上發酵的力量所致。

前世今生的因果論是劇情神祕性質的關鍵，引發觀眾偷窺與投入的興致；愛情如宗教執著的神聖性，與死亡陰影的相對照，卻更是讓人如癡如醉的主要力量。這樣的愛情其實不在現實之上，卻再現了一個我們內心世界對愛情的焦慮與渴求的世界。我們在愛之上，又在愛之下。宿命與死亡兼併在愛情裡，成為人們反覆探討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