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是人生很危險的事，很多人雖茫然知道，但不知如何防禦。

說話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無知及無識，這一點，凡是愛說話的人，通常不知道。

在今日能見到的書籍裡，韓非子似乎是最早警覺到說話的危險性的人，在《韓非子》中我們看到有兩篇文字談到說話的困難。第一篇標題「難言」，很廣泛地說到，說話如果是「洋洋灑灑」地說，則顯得「華而不美」。

如果「敦厚恭祗」地說，則顯得「拙而不倫」。如果「多言繁稱」則顯得「虛而無用」珥珥。一共舉了十幾個例子，來說明說話之難討好。其結論是君子之言，「非賢聖莫能聽」。

第二篇標題「說難」，舉了幾個例子，有一個富人家牆壞了，兒子對父說牆不修好會遭小偷。其鄰居也勸他趕快修牆。但牆尚未修妥，當晚家中就失竊了。富人覺得兒子很聰明，但懷疑鄰居做賊。作者意指：沒那個交情，不要說那個話。

韓非子的議論是反面教育。警告說話之未必討好，慎言為是。

　但中國人另有一種正面的議論，曰：「立功、立德、立言」。立言，是人生大事，也是社會大事。孔子、釋迦牟尼、蘇格拉底之所「言」，兩千多年來影響了億兆人民的思惟，觀念及情懷，其於塑造人性及世界無與倫比。便是一個文人、詩客、幾句話、一首詩，沁入肺腑，常常成為人終生的依恃。

然而歷史上，不自以為立言而立言者少，自以為立言而終歸廢話者多。這有許多原因。立言者所立之言誠然金石之質、擲地有聲，也必須發言者，在輿情、人望、風氣上站在制高點的人，其言才能借力而傳揚，居高而風靡當世。

此所以夫子「栖栖一代中」席不暇暖也。孔子在當時其為學者的名氣已諸侯皆知，猶須兢兢業業，「栖栖一代」，才能傳播其理念。如今普普通通的人既非大官，也非明星，沒有媒體採訪，不在立院發言；要立言，亦勞矣。

想來想去，說話，討好的少，失言的多，且人說話太多，時間都用在說話上；做事、讀書、思考、休息的時間相對減少。法國哲人伏爾泰曾有名言：「世上最苦的事情，莫過於聽別人說話。」據此，我們不要太為難朋友。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