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舊藝文漫步】 燕南園 百年風華依舊

文/記者王京雪  |202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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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華社
北京大學燕南園中的中國哲學家馮友蘭的故居冬景。圖/新華社
北京大學燕南園建築。圖/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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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園55號和陳岱孫塑像。圖╱受訪者提供

文/記者王京雪 

這座園子的名字,總是與學界泰斗的名字聯繫在一起。

園子不大,四十八畝地上矗立著十七棟灰磚砌就的宅院,依次編號為五十號到六十六號。有中式院落,也有西式小樓,呈現出中西雜糅的建築風格。

這座園子,就是位於北京大學「燕園」校園內的「園中之園」︱︱燕南園。

建成於一九二○年代,燕南園曾是燕京大學的教員住宅區。一九五○年代,中國高校院系調整後,這裡併入北京大學,成為北大的教職員工住宅區。

列入歷史建築名單

一九五二年,湯一介隨父親、哲學家湯用彤住進燕南園五十八號。隔壁的五十七號,庭中有三棵老松,數年後遷居至此的哲學家馮友蘭想起陶淵明的「撫孤松而盤桓」,說自家松樹「較淵明猶多其二焉」,遂將小院命名為「三松堂」。在「耳目喪其聰明,為書幾不成字」的晚年,馮友蘭就在這裡,口述完成了三十萬字的回憶錄《三松堂自序》和一百五十萬字的巨著《中國哲學史新編》。

湯家和馮家的北面,燕南園五十六號住過物理學家周培源。周培源是中國近代力學和理論物理奠基人,培養了九代物理學人才,包括不少「兩彈一星」元勳。周家的櫻花樹春來花開如雪,被馮友蘭的女兒、作家宗璞戲稱為「周家花園」。

再向北,六十號住的是語言學家、中國現代語言學奠基人王力,他在這裡撰寫了《詩詞格律》、《漢語史稿》等專著,主編了教材《古代漢語》。

西邊,中國歷史地理學的奠基人和開拓者侯仁之在六十一號居住了六十餘載。經濟學家馬寅初在六十三號完成了著名的《新人口論》。

此外,燕南園中的住客還包括社會學家吳文藻、作家冰心夫婦、社會學家雷潔瓊、經濟學家陳岱孫、歷史學家翦伯贊、物理學家饒毓泰、數學家江澤涵、美學家朱光潛……

年近百歲的燕南園,是一段固體的中國學術史與教育史。數代有突出貢獻、滿城桃李的學術大家居住於此,成串的學術碩果也誕生於此。二○一九年,「燕南園歷史建築群」被列入北京市第一批歷史建築名單。

二○二二年,北京大學啟動了「燕南園歷史地段景觀保護與展示規畫」項目(下稱「燕南園項目」)。二○二三年底,該項目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二○二三年亞太文化遺產保護優秀獎。

遞來一枝盛開的花

「來到燕南園,可以先體會一下過去的人住在這裡的感覺。」北大歷史學系教授朱青生說。二○○二年,他搬入燕南園五十二號辦公,一晃已過去二十餘年。

隨著歲月飛逝和校園建設,燕南園中的老住戶逐漸減少。部分住房轉為研究和辦公的公用空間。今天的燕南園位於校園的核心區域,連結著北大圖書館和宿舍區,是學生們時常往返穿行之地。常有年輕人在園子裡賞花、逗貓、拍照,享受青春的歡愉,但奇異的是,這裡也始終保留著一種「過去的感覺」。

冬末春初的傍晚,跟隨朱青生行走於燕南園,耳邊聲音最響的是喜鵲。暮色中,彷彿隨時會邂逅來自過去的學人,聽到他們腳步的回音。

「這裡以前是朱光潛的花園。」朱青生指著一片殘留著積雪的地面說,「就是在這裡,白髮蒼蒼的美學家向路過的年輕學生遞出了一枝花。」

這個故事,曾出現在北大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周憶軍的文章裡。讀書時,他與同伴路過燕南園,一位陌生老人隔著矮牆向他們遞來一枝盛開的花朵。許久後,他才知道老人是朱光潛。

「我一直偏執而迷信地認為,那不是自然界中一枝普通的花朵,它分明是人類精神之樹的果實,是一代宗師無言的暗示。在即將熄滅生命之火的歲月裡,先生不斷越過隔牆,把曠世的風範吹進晚輩們的心靈中。」周憶軍寫道。

朱光潛一九七○年搬入燕南園六十六號,而六十六號最早的主人是吳文藻與冰心夫婦。一九三八年,夫婦倆在北平淪陷後逃往大後方,離家前,將「最寶貴的東西」裝箱藏起,包括照片、書籍、吳文藻幾十年的日記,小讀者們寄給冰心的來信等等。

一九四六年,冰心重返燕南園,得知燕京大學被日軍占領後,他們家成了日本憲兵的駐所,吳文藻的書房成了拷問教授的地方,而他們藏起的物件全部不知去向。

她難過得落下淚,繞著未名湖迂緩地走了兩周,心裡漸覺開朗︱︱「我還健在!我還能敘述,我還能描寫,我還能傳播我的哲學!戰爭奪去了毀滅了我的一部分的珍寶,但它增加了我最寶貴的,丟不掉的珍寶,那就是我對於人類的信心……總會有一天,全世界的學校裡又住滿了健康活潑的學生,教授們的書室裡又壘著滿滿的書,他們攻讀、他們研究,為全人類謀求福利。」

在燕南園,記憶由一代又一代人層層疊疊地加厚,形成連載至今的傳奇,流動在每一棟房子裡。



北大師生的精神家園

修舊比重造多三倍的投入

路過一尊人物坐像,手握枴杖的老人面含微笑,注視前方。「這是經濟學家陳岱孫。」朱青生介紹。

陳岱孫一九八九年住進燕南園五十五號。轉年春節,學者錢文忠隨老師季羨林到陳家拜年,看到年近八十的季羨林身板筆直地坐在舊沙發角上,恭恭敬敬地賀年。九十歲的陳岱孫取出兩卷新書相贈,「題簽,起身,半躬著腰,雙手把書送給季先生。季先生也是起身,半躬著腰,雙手接過,連聲說『謝謝,謝謝』。冬天柔和的陽光,照著兩位先生的白髮。」這一幕從此烙印在錢文忠的記憶裡。

陳岱孫之後,燕南園五十五號如今的主人是物理學家李政道;陳岱孫之前,這裡住著北大原副校長馮定。宗璞聽說過一樁軼事,說有小偷破窗而入,到馮定家行竊,翻了半天才發現有人坐在屋中,倉皇逃走時,馮定說:「下回請你從門裡進來。」

樹、清代石碑和虎皮牆

什麼事物能夠永存?在燕南園,年歲最長的是樹、清代石碑和虎皮牆,但生命力最長的是人的風骨和精神、故事與情感。燕南園作證,最日常的日子裡,有人曾這樣相處、這樣生活。

搬入燕南園五十二號後,朱青生盡可能維護著小樓舊時的風貌。打蠟地板沒有換,幾十年不燒的壁爐留作牆上的裝飾。「我的想法是盡量不要去動。這些房子能越過崢嶸歲月保留到今天,是一種運氣。它們使燕南園維持著文脈與歷史氣息。現在,我們有條件和能力去呵護它時,應該保留它經歷每個時代所留下的一種歷史的感覺。我心裡理想的燕南園就是燕南園隨時間自然變遷的樣子。」朱青生說。

他希望燕南園適當保留下一些粗糙的原始痕跡和變動的痕跡,認為「荒率、幽深的品味」本身就是一種應予保護的燕園文物。比如:一個舊門把手上,曾留下近百年來無數人手指的溫度;一面久經風雨的老石牆上的花斑變化,也能顯示時代的變遷。「燕南園的很多細緻之處需要長期、精心的維護,我們每個人都應有敬畏之心。脆弱易折的梅花枝子要養護五百年才能『疏影橫斜水清淺』,燕南園再活現在的五輩子,才能保留下這樣一枝梅花。」

北大師生的精神家園

多年來,朱青生多次就燕南園的保護向學校提出建議,希望能以燕南園為例,為一類地方的改造提供示範,樹立榜樣。他知道這殊為不易,「修舊比重造要多三倍的投入。北大不缺提意見的專家,但意見太多也比較難辦。關鍵是,要讓這個地方既有恆定的氣質,又能接納不同的意見。」

「我們工作中很重要的一塊,就是尊重北大人對燕南園的感情。」燕南園項目規畫部分負責人、北大國土空間規畫設計研究院文化遺產保護研究所館員宋伊琳對記者說。

在對燕南園進行價值分析時,宋伊琳發現,除了歷史、文化、生態、藝術等方面的價值,燕南園最獨特的核心價值是:從老先生到年輕學子,幾代師生對園子的文化情感。「這種文化情感,使燕南園成為北大師生的精神家園。」新華社港台部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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