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雲英（台北市）

去京都追楓前幾天，兒子奉上一件有腰身的粉紫外套，「顏色討喜，長度剛好又特保暖，覺得適合妳就買了。」看來他頗沾沾自喜眼光獨到，絲毫沒察覺老媽臉色大變，眉頭打結，皮膚蠟黃且從不上妝的我一向對紫色敬而遠之，也不愛穿有腰身的外套，好像把身材不夠修長的我硬生生分成好幾截。「醜，真醜」，我撇撇嘴百般嫌棄；兒子在一旁討好地和顏悅色以對：「不會啦！妳穿上一定好看，迷倒眾生。」他企圖以甜言蜜語力挽狂瀾，而我吃了秤砣鐵了心，直接把禮物打入冷宮，雙方僵持到午夜方休，送禮者悵然拋下一句話：「老媽好難取悅。」

他這一說，我更是怒氣衝天，老媽一根腸子通到底，還不夠淺顯易懂？明明是他審美眼光待加強，怎麼變成我不可理喻？睡前血壓飆到一百八，隔日一早仍居高不下，到家醫科求診順便傾倒滿腹委屈，沒想到多年交情的醫師力挺兒子，「他一片孝心，妳笑納就好。妳對紫色有先入為主的排斥，其實偶爾嘗試不一樣的顏色和式樣，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她帶著促狹的語氣，「有這麼貼心的兒子還不知足，那給我好了。」

聽君一席話茅塞頓開，血壓緩緩降下來，再度試穿粉紫衣，搭配亮色圍巾，雖不至迷倒眾生，倒也風情萬種，姑且念在他一片孝心，將就吧。但兒子可能買禮物買上癮，行前兩天又興沖沖取出輕便椅，儼然超級銷售員在熱賣商品：「有靠背折疊輕便椅不足一公斤，攜帶方便，老媽動完脊椎手術還在恢復期，有了這個，京都自由行走到哪坐到哪。」這下血壓又開始蠢蠢欲動，這小子存心要氣死老娘，旅行不就是要輕鬆上路，他反而一再增加我的負擔，愛亂花錢，何不折現給我當盤纏？

見我一言不發，兒子口風一轉，以試探性口吻：「我又錯了嗎？」自認不難取悅的老媽難道聽不出弦外之音，萬一他知錯能改，不再送禮，那我豈不虧大？馬上變身慈母形象：「這回先不帶上，但有一天定會派上用場。」

十一月底的京都，南禪寺、永觀堂、常寂光寺等都是賞楓一級戰區，放眼望去一片火紅，除了楓紅，秋日限定還有銀杏，西本願寺四百年銀杏大爆發，枝葉茂密，風吹過，杏葉掉落滿地，鋪成黃金毯，在太陽下閃閃發光，何似在人間。

京都歸來，楓紅銀杏看到飽，照片中三百多歲的五姊妹笑靨如花，萬萬沒料到楓紅可以如此橫行霸道占領整座千年古城，妹妹們抱怨特意選穿大紅鮮橘外衣都被楓紅一口吞沒，穿黃外套的小妹更是和銀杏融為一體，她們一致公認我的粉紫最搶眼，「心機女」當之無愧。

兒子弄巧成拙，讓我留下一張張不與楓紅銀杏爭豔，卻能襯托出好氣色的美照，是當初氣得七竅生煙的我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