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好薰
春夏秋冬,光照和溫度彷彿是設下了多重的無形計時器,各色的花經過長久準備,等到自己的倒數結束的那一刻,便步出幕後,走上伸展台。
有的前後亮相,有的三三兩兩並肩出現,按造物者所規畫的時間表出場。也有占據舞台多時,陪著一批批令人目不暇的表演上場又下場,而它在逐漸失去關注目光後,才認清事實,悄然離去。
人們不管從哪一個時間點切入欣賞出場的花演出,便和它同步地展開一種新的計時模式──屬於花開的曆時,且自成一個時間的環,將人們圈圍在裡頭,與世俗的一切隔絕。正因此,每到花季,大批人群受到召喚,來到花前,在瞻望中,像植物接受陽光沐浴般姿勢,我們也仰頭接受花精靈的洗禮與賜福。等待送走燦爛花容時,便期待明年的相會。
同時揭開下一張花曆。
於是,春天看梅、櫻、桃、杜鵑;夏季賞木棉、風鈴木、油桐花;秋天有韭菜花和芒草;冬天是楓樹與落羽松的變葉……一年又一年,植物曆日不斷輪迴,幾乎讓人以為時間不是線性的運動,而是在眼前隨著地球公轉周而復始。
只是,台上年年循環不變,而變換的卻是台下觀看的人。像歐陽脩所感嘆:「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有時是誰離開,有時是離開的自己懷想著那個曾經一同賞花的誰,花開是不是更好已無關緊要。
可是,當誰也沒離開,賞花為什麼還是令人有股隱隱的哀傷?
或許是在盛放的繁花之前,賞花人青絲逐漸、逐漸褪成白髮。方才領悟:時間一直都是線性進行。而人們是無數個附著在線上的小點,讓時間連綴起來,趕往我們不可見的遠方。